力九的想法当真无大错,但就像秦时说的那样,他生错了时代。
在这个时代,姬衡绝不会容忍有下民能不事生产,白吃白喝。
她作为王后,赐予这人特权不是不行。
但,跟姬衡的心意契合相比,不值得。
不过,她又想起了对方的特长。
众所周知,在这个女子权柄还没被限制的年代,有权有势者得几名玉人,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她身边尚无这样合适的人才需要力九,而身为秦国王后,也不需要以这种手段来笼络别人。
但对方也确实付出了努力……
秦时心念电转,此刻再看了看他的样貌,又笑道:“这世上一饮一啄,皆需付出。”
“你勤练弓马,令大王开怀,这是有功——但你不想努力,却是不成。”
力九垂下头去,神色恹恹。
他是被训练来取悦贵人的,因而七情上表,很能在适当时候展现自己的脆弱。但这招也只对王后有用了,因为倘若面前是大王的话,他绝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不甘愿,甚至还说出自己的要求。
而秦时看了看他,突然问道:“你样貌英俊,又有分寸——既然不想吃苦训练,那,来年作为特使出使西域,你敢不敢?”
力九怔住了。
如今练习弓马虽然辛苦,但大部分时间都还安全。可若是出使西域,一路奔波不说,安全上也没法保障……
毕竟西域各国如今还未得安宁呢。
属于是苦上加苦了!
但力九想了想,居然又问:“是……要离开咸阳宫吗?”
“那是自然。”
“那……”他俊朗的面上浮现出一抹犹豫和说不出的希冀来:“小人想去。小人从六岁入咸阳宫后,再没出去过了。”
离开咸阳宫,听起来好危险,好辛苦。
可不知怎么的,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脸颊都跟着发红起来——咸阳城外又是什么样呢?
西域各国,跟秦国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秦时叹息起来:她知道玉人们基本上都没有离开过少府,因此才有此提议。
但不得不说,西域路途中危险重重,力九此时答应,很可能就会把命交代出去。
但在这个时代,下民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
她能做的,也不过是看在对方努力的份上,尽可能往梦想边缘去一去。
她吩咐下去:“着人将他送到茅生身边,弓马娴熟即可,不必苦练,再多保养一番……”
此时还未出现的丝绸之路上,虽没有汉武帝时期的解忧公主与冯夫人,但顺着巴夫人家族运输矿物的【盐丹之路】向前发展,就能与西域各国建立起微妙的联系来。
在此时,古波斯国已有掌权的王室公主与夫人,斯巴达城邦也有政治女性。
以如今的男女观念,哪怕是秦国有颁布法律,但许多地区,仍十分开放。力九或许没什么用,可万一得了贵人青眼,起到的作用,就能帮他们省下不少时间。
这丝绸之路上,部落与国家林立,焉知没有受宠的公主夫人或女王呢?
力九可以被当做使者,与茅生一起乘香车御骏马,路途虽辛苦,但不至于叫他受折磨。
但要做的事,却殊途同归。
毕竟她想要做的是打通商道,骑兵既然一时打不过去,那使者用一些手段居中转圜,大开方便之门,总要试一试的吧?
不然当真学张骞,孤立无援被囚禁10年吗?
这是小道,但只有煌煌正道,秦时是等不起的。
如果有人不幸中途去世了……
她遥遥看着力九欢欣又忐忑退下的身影,也只能轻轻一叹。
……
最后上殿的,则是辛。
“你此番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对于自己的近臣,秦时问的就随意许多。
辛却微微一笑:“不过是按照王后的吩咐行事,当不得有功。”
“更何况,臣这中庶子的职位,已然是王后的提前奖赏了。”
中庶子身份,薪俸并不高,一年只600石的俸禄,可却是诸侯、卿大夫乃至于太子的贴身近臣,常常是贵族子弟来担任。
因能直面君王,更是炙手可热的官职。
王后初立,便将这等重任交由自己——在辛看来,已然代表了绝对的信任和厚爱,还有前程的一片大好。
因为再这样下去,他未来恐怕真会是太子的近臣属官。
既如此,如今便讨赏晋升,那来日再做下有功之事,王后还要怎么赏呢?
因而辛只垂首道:“来年,臣将要忙于铁矿渣一事,要长居渭水河畔,辗转于新的工坊。因而恳请王后,赐臣近便处家宅一栋吧。”
秦时笑了起来。
“辛,你真的很聪明。”
她也没想好怎么提升对方的官职,但同样也没想到,对方能将马蹄铁与马镫的进献做的这样出色。
因而便点头:“准了——”
至于金饼、财帛等,对于如今的辛而言,那些不过是微末小事。
他真正的前途,不在于眼前这项他掌控不了的军中重器,而在于能铺就全国的民生基础——
水泥。
“做好交接吧,”秦时吩咐道:“新年再休假七日,趁还未天寒地冻,新的工坊与材料,都需在渭水河畔集齐。”
她又想起过分清醒与努力的丹朴,对方年纪小小,身躯也小,可眼中的野心却大的惊人,与力九简直是截然不同。
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啊。
她又吩咐:“若是丹朴得用,就带上他做你的副手吧。”
“若又发掘出什么得用的人才,不拘男女老幼,是否残疾,都可一并报于我——大王有令,日后甘泉宫一应官职任免,皆由我命。”
辛怔愣一瞬,随后俯身下拜,神色狂喜:“恭喜王后。”
他虽然没有提升一官半职,但在此刻却是神采奕奕,因而又笑道:
“臣倒还真有一事所请——墨被王子虔带去,前日却有传讯,说想长居琉璃工坊。”
“王后,臣以为,墨又有新想法了。”
他顿了顿,想起对方跟着王子虔其实经常宫内外行走,因而又改口:“或者,墨已又有新的物件做出来了。”
?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