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流淌在吴家谷仓的木地板上。龙安心蹲在角落,小心翼翼地撬起一块腐烂的木板,霉味和谷物发酵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已经在这里干了整整一上午,修理被雨水泡坏的仓底。
"左边那根横梁也要换。"吴晓梅站在梯子上检查屋顶,声音因为隔着茅草而显得沉闷。她的病才好没几天,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坚持要来监督谷仓修缮工作。"我阿爸说那些梁木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木头断裂的脆响。龙安心抬头时,正好看见吴晓梅从梯子上滑落。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勉强接住了她,两人一起跌坐在谷堆上,扬起一片金黄色的尘雾。
"没事吧?"龙安心拍掉沾在吴晓梅头发上的谷粒,发现她的手腕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吴晓梅摇摇头,指向屋顶:"横梁断了,砸到了那个。"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龙安心看见角落里躺着一个黑漆漆的金属物件。走近才发现是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箱,被掉落的横梁砸开了锁。
"我从没见过这个。"吴晓梅皱眉道,用衣角擦去铁箱表面的灰尘,露出一些模糊的刻痕。
龙安心帮她搬开断裂的横梁。铁箱比想象中沉重,两人合力才把它抬到光线充足的地方。吴晓梅试着拨弄已经损坏的锁扣,箱盖突然弹开,一股陈年的金属气息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弥漫开来。
"天啊..."吴晓梅倒吸一口气。
箱子里整齐地铺着一层发黄的棉布,上面排列着十几件银饰——项圈、手镯、头冠、胸牌——全都氧化成了深沉的黑色,只有少数凸起处还隐约可见银质的光泽。最上面是一件精美的胸饰,中央是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周围环绕着十二个圆点,像是某种星辰图案。
龙安心伸手想拿起那件蝴蝶胸饰,吴晓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碰!"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龙安心的肉里。龙安心惊讶地发现吴晓梅的手在微微发抖,眼睛瞪得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是...蝴蝶妈妈的纹样。"她松开龙安心的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歌师家族才能佩戴的银饰。"
龙安心这才注意到,每件银饰上都有变体各异的蝴蝶图案,有的翅膀上带着星辰,有的身体部分是人形,还有的周围环绕着火焰般的纹路。虽然被氧化层覆盖,但这些图案依然能看出精湛的工艺。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龙安心问。
吴晓梅摇摇头,小心翼翼地用棉布重新包好银饰:"必须叫务婆来看看。"
她刚合上箱盖,谷仓外传来吴父的喊声。吴晓梅慌忙把铁箱藏到一堆干草后面,拉着龙安心迎出去。吴父是来送午饭的,一锅酸汤鱼和两碗糯米饭。龙安心注意到吴晓梅吃饭时心不在焉,眼睛不停地瞟向干草堆。
饭后,吴父留下来帮忙修理屋顶。吴晓梅借口去取工具,悄悄对龙安心使了个眼色。龙安心会意,跟着她溜出谷仓。
"我去找务婆,"她把一个布包塞给龙安心,"你继续修理,别让我阿爸发现那个箱子。"
龙安心回到谷仓,趁吴父不注意时检查了那个铁箱。在箱盖内侧,他发现了一张粘着的纸条,已经发黄脆化,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褪色的字:
"光绪二十四年藏。官家征银,不得已用药水熏黑。后世子孙若见,需用歌师血指磨洗,方现真形。吴阿榜记。"
字迹工整有力,像是用极大的克制写下的。龙安心正想仔细研究,外面传来吴父下梯子的声音。他赶紧把纸条塞回去,假装在清理地板。
傍晚收工时,吴晓梅仍没回来。龙安心帮吴父收拾好工具,婉拒了晚饭邀请,径直去了务婆的木屋。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苗语对话。他犹豫地敲了敲门,谈话声立刻停止了。
务婆开的门,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表情。屋内,吴晓梅跪坐在火塘边,面前摊开着那个铁箱。银饰已经被取出,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黑紫色光泽。
"进来吧,"务婆用汉语说,"既然你已经看见了。"
龙安心盘腿坐下,发现吴晓梅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务婆用火钳夹起一块烧红的木炭,放进一个小铜盆里,然后倒入某种液体。刺鼻的白烟腾起,老人家示意三人围拢,将脸凑近烟雾。
"这是通灵烟,"她解释道,"能让人说真话。"
龙安心不确定这是仪式还是真有药效,但烟雾确实让他感到舌尖发麻,思维异常清晰。务婆首先拿起那件蝴蝶胸饰,用苗语低声吟诵着什么,然后突然用指甲划破自己的拇指,将一滴血滴在蝴蝶翅膀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血液接触的地方,黑色氧化层像退潮般消散,露出底下闪亮的银质,形成一道鲜明的红银分界线。
"吴阿榜没说谎,"务婆将胸饰递给吴晓梅,"该你了。"
吴晓梅犹豫了一下,也用指甲划破手指,将血滴在另一侧翅膀上。同样的反应再次出现,黑色褪去,银光浮现。现在,这件胸饰变成了一半闪亮一半漆黑的模样,中央的蝴蝶仿佛正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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