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家以雷霆之势,在黄河下游灾区展开那场名为“赈灾”,实为“圈地”的宏大行动,将无数田契、地契和劳力纳入囊中,并初步稳定人心之时。
黄河中上游,那些决口和险情的源头地带,却依旧是另一番景象。
一副与高家那边的“欣欣向荣”截然相反的人间炼狱,以及一群焦头烂额、几近崩溃的朝廷官员。
云州与沧州交界,黄河主堤段。
这里是此次决堤最为严重的地段之一,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撕裂了厚实的堤坝,奔腾咆哮着涌向下游,将万顷良田化为泽国。
洪水稍退,但河道水位依然居高不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再次落下。
数以万计的民夫,在官兵的监督下,正声嘶力竭地抢修着堤坝。
“快!快把土袋填上去!”
“木桩,再打深一点!稳住,都给老子稳住!”
“那边,那边又渗水了,赶紧派人过去堵!”
喊声、号子声、夯土声、水流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喧嚣嘈杂的背景。
然而,这喧嚣之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
泥土混合着草屑,被一层层夯实,但汹涌的河水不断冲刷、渗透,刚刚修补好的地方,往往过不了多久,又会出现新的险情。
浑浊的黄浪无情地舔舐着堤岸,仿佛一头永远喂不饱的巨兽,嘲笑着人类的渺小和徒劳。
堤坝之上,几位身穿官服,满面愁容的官员正顶着烈日,焦躁地来回踱步。
为首的是工部负责此次抢险督办的右侍郎,姓孙,此刻他的官帽歪斜,袍子上沾满了泥点,往日里的威严和从容早已荡然无存。
“张郎中,你看这……这新修的这一段,怎么又开始渗水了?”
孙侍郎指着不远处一处刚刚合龙不久的堤段,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疲惫和惊怒。
被点名的工部郎中张启明,脸色比哭还难看,他快步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侍……侍郎大人,这……这水势太猛,咱们……咱们这传统夯土的法子,怕是……怕是真的顶不住啊!”
张启明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自从接到命令,率领工部技术官员和民夫赶到这里,他们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传统办法。
加高加固,用料加倍。
深挖基脚,打下更粗更长的木桩。
甚至不惜代价,从远处调运大块的条石沉入水底,想要稳固根基。
可结果呢?
屡修屡溃!屡溃屡修!
仿佛陷入了一个无休止的噩梦循环。
黄河这条桀骜不驯的巨龙,似乎铁了心要给他们这些工部官员一个惨痛的教训。
“顶不住?顶不住也要顶!”
孙侍郎猛地提高了声音,眼神中带着血丝,厉声喝道。
“圣上那边已经连下三道旨意催问了!若是再不能有效控制住险情,你我……还有在场的所有人,脑袋都要搬家!”
张启明闻言,脖子猛地一缩,脸色更加惨白。
他何尝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洪水之威,远超历年记录。
传统的修堤技术,在这种级别的天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侍郎大人,非是下官推诿,实在是……咱们能用的法子都用了!”
张启明哭丧着脸。
“纯靠人力夯土,根本经不住这般日夜不停的冲刷!那水流的力道太大,再厚的土层,泡软了,掏空了,也就垮了!那些沉下去的石头,也被水流挪动,起不到定鼎的作用啊!”
旁边另一位主事也忍不住插话。
“是啊,侍郎大人!弟兄们已经拼了命了!很多人累倒了,甚至……甚至还有失足落水,被洪水卷走的!可这堤坝……它就是……就是不争气啊!”
言语之间,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工部官员,一辈子都在和江河堤坝打交道,可这一次,他们感觉自己所有的经验和知识,都失去了作用。
面对这滔天洪水,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只能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却束手无策。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孙侍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下面还在徒劳忙碌的民夫,又指着几个技术官员。
“朝廷养着你们工部,每年拨下巨款修缮河工,结果呢?关键时刻,你们就拿出这种屡修屡溃的东西来糊弄本官?糊弄朝廷?糊弄圣上?”
官员们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是他们不想做好,是真的做不到啊!
“传令下去!”
孙侍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恐惧,声音嘶哑地命令道。
“把所有能找到的石料、木材,全部给本官运过来!加派人手,日夜不停!就算是拿人命去填,也得把这该死的决口给我堵上!否则,提头来见!”
“是……侍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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