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示意狗娃子引路。
两人穿过喧闹的寨区,来到岛屿背风面一处宁静的海湾。
几间精巧的木屋依山而建,屋前开垦着小片菜畦,晾晒着渔网。
一个荆钗布裙、抱着襁褓的年轻妇人正在喂鸡,看起来颇有几分姿色。
“大当家,那是我媳妇小花,之前跟你提起过。”
狗娃子说罢,上去把自家媳妇领了过来。
许琅看着走到面前的小媳妇,不由笑了笑。
他还记得当年狗娃子因为小花他爹要把小花许给隔壁张屠户而烦恼呢,现在不仅娶到手了,而且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大当家!”
小花见到许琅,惊喜地福了一礼,怀里的婴儿咿呀出声。
许琅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小花连连摇头,“狗娃子经常跟俺说起过大当家您,今天一见果然是不同寻常啊,这气度比俺家狗娃子强多了,俺...”
一旁的狗娃子扯了扯她的衣袖,没让她继续往下说。
“你说这些干什么,大当家来是要见江小侯爷的!”
“哦哦...”
小花朝海湾沙滩边努努嘴,“喏,在那儿呢!”
许琅顺着方向望去,只见晨光熹微的金色沙滩上,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蹲着和几个赤潮帮子弟的孩童一起堆沙堡。
她穿着水蓝色的素雅襦裙,长发松松挽起,只用一根木簪固定,侧脸线条柔和,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英气逼人的小侯爷,而是一个温婉娴静的年轻女子。
她嘴角噙着笑,耐心地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如何堆砌城堡的塔楼,阳光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许琅怔住了。
印象中那个银甲红缨、在惊涛骇浪中与他并肩搏杀海寇的江庭”,与眼前这个裙裾飞扬、巧笑倩兮的女子,身影重叠,又骤然分开,带来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狗娃子在一旁低声道:“大当家,当初在海上发现江小侯爷时,她漂在一块破船板上,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
“抬回岛后,小花给她清洗包扎,自然就发现了。”
“江小姐醒来后也没再隐瞒,坦然接受了,她说装男人装了这么多年,太累了,如今这样也挺好。”
许琅默默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他示意狗娃子和小花带着孩子离开,独自走向沙滩。
脚步声惊动了江庭岳。
她抬起头,看到许琅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化为平静的笑意。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细沙。
“你来了...”
声音清越,褪去了刻意压低的沙哑,恢复了几分属于女子的柔润,却依旧带着骨子里的坚韧。
“小侯爷...”
许琅看着她苍白但平静的脸,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看到你没事...真好。”
江庭岳微微一笑,走到一块礁石边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许琅依言坐下,将进入海州后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江庭岳静静听着,脸上的平静渐渐被凝重和冰冷的恨意取代。
当听到江渊重伤殉国时,她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水光一闪而逝,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当听到福王与水师、盐商、东夷萨摩藩勾结的推断时,她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果然是他!”
江庭岳冷声道,“我就知道破浪营遇伏绝非偶然,那支所谓的海寇主力船坚炮利,战术配合娴熟,绝非乌合之众!”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们的进攻路线像是提前知道我们的巡逻路线和换防间隙一样。”
“爷爷他老人家接到我遇险的消息,不顾劝阻亲自率镇涛、定海两营来援,结果刚出港口不远,就在鸡鸣峡遭遇了铺天盖地的炮火伏击,那些炮绝不是普通海寇能拥有的重炮,是水师战船上的制式火炮!”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滑落,“爷爷他是为了救我才...”
许琅沉默地递过一方素帕。
江庭岳接过,狠狠擦去泪水。
“福王!苏国瑞!何涛!还有那些吃里扒外的盐蠹!他们都该死!”
她看向许琅,“如今水师已成福王囊中之物,舰队已成,东瀛强援已至,盐税钱粮供其挥霍……他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足以震动天下、让他能趁乱而起的时机!”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证据呢?”
许琅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没有铁证,我动不了他,他是藩王,没有陛下明旨,擅动亲王,形同谋反!”
江庭岳秀眉紧蹙:“祖父遇难,破浪营覆灭,知情的中层将佐恐怕已被清洗殆尽,水师内部被苏何二人经营得铁桶一般。”
“福王做事滴水不漏,与萨摩藩的往来必然极其隐秘,想要拿到明面上的铁证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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