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天边还只是一抹鱼肚白的颜色,瓦子区那特有的、混杂着各种难以名状气味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
豁牙刘,街坊们更习惯叫他刘猛,就已经在自家那简陋却还算干净的肉铺里忙活开了。
“呼哧……呼哧……”
他赤着粗壮的膀子,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正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一扇刚从屠宰场拖回来的、还带着几分温热的整猪,费力地往那张被岁月和油污浸染得乌黑发亮的案板上搬。
这猪膘肥体壮,少说也得有两百来斤,沉甸甸的,压得豁牙刘的腰杆都有些发酸。
“他娘的,这几日天干物燥,连猪都长得瓷实了些。”刘猛嘟囔了一句,将猪肉在案板上摆正了位置,然后从旁边的磨刀石上抄起那把跟了他小半辈子的剔骨尖刀。
“唰唰唰……”几下利落的磨刀声后,那原本略显暗淡的刀刃,在昏黄的油灯光下闪过一丝寒芒。
豁牙刘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起来,手腕一抖,那把沉重的尖刀在他手中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沿着猪的骨骼脉络,精准而迅捷地游走。
剔骨、分肉、去皮、去膘……他的动作娴熟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每一刀下去,都恰到好处,不多一分力,也不少一分肉。
很快,一扇完整的猪就被他分解成了条是条、块是块的猪肉、排骨、五花、里脊……以及一堆看起来血淋淋、但却是瓦子区不少穷苦人家的猪下水,自从赵三郎的“串串香”在瓦子区火了以后,小部分的食肆也开始推出了猪下水新菜品,但味道……一言难尽。
将分割好的猪肉用挂钩一一挂在铺子前方的横梁上,又将那些猪头、猪蹄、猪下水等分门别类地堆放在几个大木盆里,豁牙刘这才直起腰,捶了捶有些发酸的后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瓦子区的街道上也开始有了些许人声。
豁牙刘的婆娘,一个身材同样壮实、嗓门却细声细气的妇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棒子面糊糊和两个黑面馒头走了进来。
“当家的,先垫吧垫吧肚子,待会儿客人就该上门了。”刘猛娘将碗筷放在案板旁一张油腻的小方桌上,又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仔细擦拭着案板和豁牙刘刚用过的刀具。
“嗯。”刘猛应了一声,接过碗,也不嫌烫,呼噜噜几口就将那碗棒子面糊糊喝了个底朝天,又拿起一个黑面馒头,就着案板上刚切下来的一小块带着点肥膘的猪头肉,大口咀嚼起来。
这便是他这个屠户寻常一天的开始,简单、粗砺,却也踏实。
吃饱喝足,豁牙刘擦了擦嘴,又将那把剔骨刀在磨刀石上仔细磨了磨,这才将肉铺的门板卸下几块,算是正式开张了。
瓦子区的早晨,总是从各种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中苏醒的。
“刘猛哥!今儿个这五花肉瞧着不错啊!肥瘦相间,纹理清晰!给我来两斤,切厚点,晚上给家里婆娘孩子解解馋!”一个挑着菜担子的汉子,老远就扯着嗓子喊,他是豁牙刘的老主顾了,知道刘猛这儿的肉新鲜实在。
“好嘞!张老哥,您擎好吧!”刘猛咧嘴一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豁牙,手起刀落,精准地从那块肥美的五花肉上割下两大块,往秤上一称,“不多不少,两斤一两,那点零头就算了!”
“得嘞!还是刘猛哥爽快!”张老哥喜滋滋地付了钱,提着肉走了。
紧接着,又来了几个街坊邻居,有提着篮子的大娘,想买点肉末回去包饺子;有帮着家里酒楼采买的小厮,要几根新鲜的筒子骨回去熬汤;还有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穷苦汉子,只敢怯生生地问一句,能不能赊几块最便宜的碎肉或者下水,给家里病着的老娘补补身子。
豁牙刘对这些老主顾,向来是能照顾就照顾。
大娘要肉末,他就多给剁上几刀,保证肉质细腻;小厮要筒子骨,他就挑那骨髓饱满的给;至于那些赊账的穷苦汉子,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一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家还没个难处呢?他自己也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看起来就不是善茬、说话横冲直撞的泼皮无赖,仗着在瓦子区有那么点“势力”,想来占点小便宜。对付这种人,豁牙刘也有他的法子。
他也不跟他们吵,也不跟他们闹,就是把那把雪亮的剔骨刀往案板上一插,刀尖儿兀自“嗡嗡”作响,然后用那双常年跟牲口打交道、带着几分血气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对方,一言不发。
那股子无形的煞气,往往就能让那些色厉内荏的家伙知难而退。毕竟,一个天天跟刀子和畜生打交道的屠户,真要发起狠来,也不是好惹的。
生意不紧不慢地做着,日头也渐渐升到了头顶。瓦子区的街道上更加热闹起来,各种小摊小贩都支起了摊子,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豁牙刘的肉铺前,也始终没断了人。他一边忙着给客人切肉称重,一边还得竖起耳朵,听着周围街坊邻居们传递的各种小道消息和八卦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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