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璋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肩上挎着个灰布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什么。
红绡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当归屉子,就被一把拽进熟悉的怀抱里。
汀兰的手臂箍得她生疼,战甲上的金属饰物硌得她肋骨发痛。
这个拥抱持续得太久,久到她能数清汀兰剧烈心跳的次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
"我要去北方了。"
一句话让红绡瞬间僵住。
她原本还期待着,等冬天第一场雪落下,去百草堂再和汀兰姐打一场雪仗。
去见一见那还未曾见面的弟弟。
可现在,汀兰的泪水正顺着她脖颈往下流,浸透了内衫的领子。
"什么时候...回来?"她听见自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汀兰的回应淹没在更深的拥抱里。
红绡只记得自己被按在那对冰冷的长剑上,剑鞘的花纹在掌心留下深红的印子。
李怀璋始终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手中的包袱露出一角褪色的布料——像是匆忙间塞进去的孩童玩具。
后来无数个夜晚,红绡都在回想那一刻。
如果当时自己哭得再凶些,如果抱住汀兰的力气再大些...
是不是就能留住一个确切的归期?
......
银发女子最后一次出现在玲珑坊时,檐下的白猫反常地没有迎接。
"百草堂那三个孩子..."她整理着药柜,指尖拂过的抽屉都结了一层薄霜,"最大的已能和你一样碾药了。"
月光透过窗棂,将银发女子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冰冷。
"你已经能自力更生,不再需要我照顾。"
红绡攥着捣药杵的手突然发紧——她不喜欢听这句话。
"我不需要你照顾,"她突然抬头,声音发颤,"但我可以照顾你。"
银发女子轻轻摇头:"我喜清净。"
她转身时带起的风拂灭了最近的一盏灯,"不必相送。"
红绡张了张嘴,那句"姐姐"还卡在喉间,坊门已经轻轻合上。
没有告别,没有叮嘱,就像她七年前突然出现时一样干脆。
药碾里的茯苓粉被夜露打湿,再难碾动。
红绡独自坐在黑暗里,听着更夫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银发女子也走了。
从那天起,孤独就成了她最熟悉的药引,在每个漫漫长夜里慢慢熬煮。
直到将她的整个青春熬成苦涩的回甘。
听到这里,静姝再也忍不住。
她突然扑进红绡怀里,泪水浸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红绡姐姐别难过,"少女的声音带着哽咽,"以后有我们陪着你..."
红绡低头看着怀中颤抖的身影,忽然一怔——静姝含泪的杏眼,竟像极了记忆里汀兰温柔注视她的模样。
她轻轻抚过少女的发梢,指尖沾上了温热的泪珠。
"傻丫头..."红绡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时间过得很快的。"
春去秋来,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医者。
红绡总爱穿着一袭红衣穿街过巷,衣袂翻飞间,常让街坊们恍惚看见当年那个北境女子的身影。
十八岁的红绡已经能独自穿过整座白虎城。
她时常站在城西的柳树下,远远望着百草堂里忙碌的身影——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在药架前穿梭,身后跟着个拿药铲的男孩和抱药篓的小丫头。
阳光透过树影,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红绡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红衣,忽然想起北方漫天的风雪。
不知远在北方的汀兰若看到当年的三个孩子已长大成人,会露出怎样的笑容?
若是见到现在的自己...
会不会也为她骄傲?
春风拂过,吹落一地柳絮。
红绡转身离去时,发间的野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晕。
玲珑坊内。
红绡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去年北境部落竟然罕见的联合起来,不知这和汀兰姐是否有关。"她望向窗外熙攘的街市,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当时的景象,"但整座白虎城都笼罩在战云之下。"
那日夕阳如血,她挎着药箱从城南义诊归来。
街角突然传来铜锣的闷响,差役沙哑的喊声刺破暮色:"十七岁以上男丁——三日内城北校场集结!"
红绡的脚步猛地顿住。
药箱带子勒进肩膀,她却浑然不觉——算算年龄,那个还未曾谋面的弟弟,今年正好十七。
接下来的日子,长街上的行人日渐稀少。
玲珑坊的门前再难听到少年们讨要消暑汤药的嬉闹声。
偶尔有伤兵家属来求药,红绡才从他们只言片语中得知,新兵大多被编入了一位女将军麾下。
红绡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夜晚。
那时汀兰还和她一起住在玲珑坊。
汀兰抱着她躺在床上,给她讲白虎城的趣闻:"那位宁将军啊,整日板着脸..."记忆中的声音带着笑意,"可百姓们偏喜欢往他府门口堆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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