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境收缩的刹那,林夜耳畔响起陶釜裂帛般的脆响。粟灵分解的金穗突然倒卷,在他掌心凝成三寸长的青铜杵,杵身细密纹路竟是九百世婚契的缩影。炊烟莲花在足下绽放,每片莲瓣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破庙雪夜。
"道友竟真寻到了这处。"
清冷女声自虚空垂落,七十二盏青铜莲灯次第亮起。灯阵中央浮坐着鹤氅女子,发间别着的不是玉簪,而是节生着人面的粟穗——那面孔竟与墟市老叟有七分相似。
林夜的白骨镰刀突然暴长菌丝,刃口勾住最近的莲灯。灯焰忽明忽暗间,映出骇人真相:鹤氅女子的脊骨外翻如穗,每节骨缝都嵌着粒蠕动的劫种,种皮表面浮着苏怜雪各世殒命时的画面。
"此乃饲劫正脉,道友何不归附?"女子轻抚发间粟穗,人面突然睁眼。瞳孔深处浮现太虚门地宫景象,十万颅骨堆砌的莲台上,竟坐着个与林夜容貌相同的修士,正将婚契锁链刺入姜禾后心。
青铜杵突然发烫,杵尖迸发的金芒刺破幻象。林夜在强光中窥见鹤氅女子真容——华服之下缠满青铜粟根,心口处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半块发霉的粟饼,饼上齿痕竟与他掌纹吻合。
"你食过我的善念。"林夜暴喝震碎莲灯,菌丝白发缠住虚空。当发梢触及鹤氅女子时,粟饼突然暴长根系,眨眼间在两人之间织成青铜脉网。脉节处垂落的露珠里,沉浮着林夜初世刻在破庙梁柱上的反咒。
鹤氅女子突然撕开鹤氅,露出由婚契锁链编织的身躯。每道锁链末端都系着盏颅骨灯,灯芯跳动的赫然是历代饲劫人的命魂:"九百年了,该有人继承这粟脉..."
话音未落,莲境突然地动山摇。炊烟莲花尽数倒伏,花心处钻出三百具晶化剑骨,每具剑骨都生着姜禾的面容。她们齐声呢喃着《饲劫经》,音浪凝成实质的青铜剪,刃口对准林夜后颈的炊烟裂痕。
青铜杵自主飞旋,杵身纹路突然活过来。九百世婚契的虚影自纹路中跃出,竟反向缠住青铜剪。当刃口触及林夜皮肤的刹那,粟饼突然炸裂,迸发的金粉中现出少年粟灵的身影——他的发丝竟与莲境炊烟同源。
"粟脉非脉,缠心即劫。"粟灵指尖轻点,鹤氅女子发间的人面穗突然惨叫。那些嵌在脊骨中的劫种集体暴走,根系穿透她的华服,在虚空凝成座血肉莲台。莲台中央悬浮的,正是寒玉洞窟中那具冰棺的残片。
林夜的白骨镰刀突然软化,刃口垂落的菌丝凝成钥匙形状。当钥匙插入血肉莲台时,整座莲境突然翻转,露出底层沸腾的"粟海"——海面漂浮的不是水,而是历代饲劫人被剜出的心脏,每颗心脏都在粟壳中跳动。
鹤氅女子突然解体,化作万千青铜粟根扎入粟海。林夜踏着浮心前行,足下心脏突然暴睁九瞳,瞳孔深处映着恐怖画面:太虚门祖师殿的地砖突然翻涌,无数林夜的尸骸正从地底爬出,每具尸骸的胸腔都插着青铜禾穗。
"他们用你的尸身养穗..."粟灵的声音忽远忽近。海面突然隆起肉山,山体表面浮现九百张苏怜雪的面皮,每张面皮都在吟诵婚契咒文。咒文化作锁链缠住林夜脚踝,将他拽向肉山深处的琉璃祭坛。
祭坛上摆放的并非法器,而是半碗晶化的粟粥。当林夜触及碗沿时,七百世前的记忆突然倒灌——
少年修士跪在雪地,递给乞儿的陶碗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竟在虚空凝成《饲劫经》开篇。原来最初的劫种,正是他那缕未说出口的善念。
粟海突然沸腾,鹤氅女子的声音自每个心脏中传出:"善为劫引,情作薪柴..."无数青铜禾穗破海而出,穗芒间垂落的不是粟粒,而是林夜历代剜心时的痛觉残片。
青铜杵在此刻迸发青光,杵身纹路层层剥落,露出内里冰封的剑髓——正是姜禾在寒玉洞窟被抽离的剑道本源。林夜握杵为剑,炊烟自刃口喷涌,斩断的锁链尽数化作晨露。
"破!"
暴喝声中,粟灵突然融入剑锋。青光刺穿肉山,祭坛上的晶化粟粥突然软化,碗底浮现初代掌门刻下的血咒:"饲人者终为粟,熬劫者自成劫"。
莲境在此刻崩塌,鹤氅女子的惨叫化作青铜雨。林夜坠出虚空时,掌心攥着的已非青铜杵,而是半粒金黄的善种。炊烟莲花在他足下重聚,花心处蜷缩着少年粟灵的虚影。
"去寻真正的熬粥人..."
粟灵消散前弹出缕炊烟,烟迹指向太虚门废墟深处。林夜的白骨镰刀突然发出清越长鸣,刃口浮现的纹路不再狰狞,而是破庙梁柱间最朴素的木纹。
东方地平线突然裂开佛口,七十二匹青铜驼踏着劫云而来。这次驼峰间坐着的不是问劫使,而是三百名颈生炊烟纹的修士。他们掌中托着的不是法器,而是各式各样的粥釜残片。
为首的老妪掀开兜帽,露出与墟市女修相同的面容:"道友可知,这炊烟莲境本是熬劫鼎?"她枯掌轻挥,虚空浮现出骇人画面——所有从莲境逃出的修士,脊骨都生出了青铜禾穗。
林夜的白骨指节突然恢复血肉,掌纹中钻出的菌丝凝成把青铜勺。当勺柄触及老妪眉心时,整支驼队突然晶化,修士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道袍正在褪色,露出底下太虚门制式的问劫服。
"粟熟该收,劫烬当归。"
林夜舀起虚空中的炊烟,烟尘凝成清水注入驼队携带的粥釜。当第一缕米香逸散时,太虚门废墟深处传来琉璃破碎的脆响——那口真正的劫鼎,终于现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