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日雪化些,"昱明忽然站起身,指着窗外的梅树,"咱们去折些带雪的梅枝插瓶吧。就插在你送我的那只青瓷瓶里,配着月光,想必能映出'梅心雪意'的意境。"煜明点头,见火光照在昱明脸上,映得他眼中的笑意格外温柔。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昱明笔下的"罗浮梦断"也好,"庾岭魂销"也罢,最终都落在了这山坳里的围炉夜话中,成了比传说更真切的知己情。
三、珠泪化时的春信
立春前的那场雪下得格外缠绵。煜明与昱明踏雪往山顶的望梅亭去,路过一片野梅林时,忽见昨夜的积雪已在花瓣上凝成了冰晶,阳光一照,竟折射出彩虹般的光。"你瞧这'瑶台碎玉落凡尘',"昱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触碰冰晶,"昨儿夜里一定下了冻雨,才把雪凝得这般剔透。"
煜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梅枝上的冰晶宛如缀满了碎钻,与金黄的花蕊相映成趣。想起昱明的《梅雪情之三》,便轻声念道:"雪抱香枝情切切,梅依素蕊意谆谆——你看这雪与梅相拥的样子,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昱明闻言笑起来,从怀中摸出炭笔和纸:"正想画下来,你且帮我看看这构图——梅枝要斜出,雪要落在花蕊旁,显出'情切切'的姿态。"
两人在梅树下忙了半晌,直到阳光移过山头,冰晶开始融化。水珠从花瓣上滴落,在枯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昱明忽然停了笔,望着滴落的水珠道:"你听这声音,像不像'化为珠泪亦相亲'?我写这最后一句时,总想着,即便雪化了,梅落了,它们也曾在寒冬里互为知己,这就够了。"
煜明捡起一片落梅,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他想起去年此时,他们曾在这片梅林里寻找五瓣梅,说是找到了便能心想事成。"你说,"他忽然轻声问,"这梅与雪的相遇,究竟是雪成全了梅的傲骨,还是梅点缀了雪的寂寞?"昱明搁了炭笔,望着远处山峦间浮动的云气:"或许都不是。你看这'清高冷艳同风语,洁白娇柔共月神'——它们原是借着彼此的存在,才让这寒冬有了言说的可能。"
一阵风过,更多的水珠从枝头滴落,打湿了两人的衣摆。煜明忽然想起他们这些年在云麓山的点点滴滴——春日折柳题诗,夏日临流煮茶,秋日扫叶填曲,冬日踏雪寻梅。原来他们的友情,早已像这梅与雪,在时光的轮回里,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风景。
"你看那云,"昱明忽然指着天边,"像是东君的信笺,要不了多久,这满山的梅雪就要化作春泥了。"煜明望去,见云层果然透出些暖意,想起诗中"待到东君传暖信",忽然觉得这雪落梅开的循环,原是岁月给知己的最好馈赠——聚时相酬以香雪,散时相赠以春泥,无论何时,都有一份念想在时光里静静流淌。
离开梅林时,煜明回头望了一眼。见阳光穿透梅枝,将融化的雪水照成金线,滴落在新生的草芽上。他忽然明白,昱明笔下的"化为珠泪亦相亲",说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坦然——就像他们的友情,即便有一天须发皆白,那些落在诗稿上的梅雪痕迹,也会像这春信一样,在岁月里永远温润如初。
四、岁寒心契,雪落诗成
暮色初临时,两人回到听松小筑。昱明生了新火,将白日里折的带雪梅枝插在陶瓶里,又取出三日前烘干的梅花茶。煜明望着陶瓶中斜逸的梅枝,见雪水正顺着花瓣滴入清水,将水染成淡淡的粉。"你瞧这水,"他指着瓶中荡漾的涟漪,"倒像是把'梅雪情'三个字化开了。"
昱明将煮好的茶斟入粗瓷碗,茶汤呈琥珀色,浮着几片蜷曲的梅花。"这茶用初雪水烹的,"他笑着推过碗,"你且尝尝,可有诗里的滋味?"煜明呷了一口,只觉清香满口,仿佛咽下了一整个冬天的梅雪精魂。他望着火盆中跃动的火苗,忽然想起三首《梅雪情》的末句——从"相思无尽待春来"到"朝朝暮暮不分开",再到"化为珠泪亦相亲",原来昱明早已将友情的三重境界,藏在了这梅雪相酬的诗行里。
"少时读诗,"昱明忽然开口,望着陶瓶中的梅枝,"总觉得'岁寒三友'说的是坚韧。如今才懂,更难得的是相伴。你看这梅与雪,一个在枝头绽放,一个在天外飘洒,看似遥不可及,却因懂得而成就了彼此的美。"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煜明脸上,"就像咱们,一个爱写瓶花雅韵,一个喜描山水晨烟,却能在梅雪诗里找到共通的心音。"
炉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梅枝的影子交织在一起。煜明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听松小筑见到昱明时,他案头插着的那枝荼蘼,如今想来,从荼蘼到寒菊,从瓶花到梅雪,他们的友情早已随着四季的花开花落,酿成了一坛越陈越香的岁月酒。
"明年冬天,"煜明端起茶碗,眼中闪着光,"咱们去庾岭看梅吧,听说那里的梅树有千年树龄,想必能写出更妙的诗。"昱明点头,见窗外又飘起了细雪,落在窗棂上结成晶莹的花。他忽然拿起案头的狼毫,在空白的宣纸上落下第一笔:"应景得很,咱们来和一首《梅雪唱和》如何?"
煜明凑过去看,见昱明笔下流淌出的字迹苍劲而温柔:"碎玉瑶台落旧醅,寒梅抱雪影徘徊——"他笑着接了下句:"相知不必言深意,一瓣心香入墨来。"两人相视而笑,听着窗外雪落的声音,只觉这云麓山的冬夜,因为有了诗与知己,竟比春日更添了几分暖意。
他们知道,无论岁月如何流转,这梅与雪的故事,就像他们的友情一样,会在每一个寒天素雪的日子里,重新绽放出新的诗行。而那些被雪水浸润、被梅香熏染的词心,早已在云麓山的深处,结成了比金石更坚、比雪梅更洁的岁寒心契,让这人间的每一场相遇,都有了值得被永远铭记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