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笺墨里,觅梅雪相拥的悦,
往事情长,爱绕山河不谢。」
去年她离开前,两人曾在这涧边坐了半日。清涵说她要去远方求学,问他会不会觉得可惜。他当时只说:「诗心无远近,你带着云麓山的雪,到哪里都是故乡。」她却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叠旧笺:「这些年写的梅雪诗,都在这里了。你替我收着,等我回来时,要拿新的诗来换。」
那些旧笺里,有她初到云麓山时写的「桃枝绽露,荷叶亭亭摇曳」,有秋日赏菊时的「菊英缤纷,水仙凌波映月」,最后才是冬日的梅雪之句。煜明曾笑她四季轮转都写遍了,独独对梅雪情有独钟。她那时狡黠一笑:「因为梅雪最像我们啊——看似清冷,心里却都藏着不肯熄灭的热。」
此刻他在梅林里踱步,见那株老梅已开了三成,红萼映着白雪,果然是「梅朵雪晶,谱就情的诗阕」。他想起清涵说的「藤葛缠绕难绝」,友情若此,又何尝不是如此?隔着万水千山,那些共同赏过的梅、听过的雪、写过的诗,都成了缠绕心间的藤葛,岁月愈久,愈是坚韧。
他在梅树下铺开毯子,将清涵的信笺逐一摆开。雪光映着墨字,那些句子忽然有了温度——「一片片雪飘,是灵魂的慰藉」,此刻落在肩头的雪,可不就是清涵从远方寄来的慰藉?「念起念落,皆在字里凝噎」,他抚摸着信笺上她曾停留的笔迹,仿佛能触到她落笔时的心跳。
忽听得身后有人轻笑:「煜明兄好雅兴,竟在此处开起了诗笺展览会?」
煜明浑身一震,猛地回头。雪光中,清涵穿着红斗篷站在梅树下,鬓角还沾着未化的雪,笑得眉眼弯弯:「怎么,见了故人,倒像见了雪怪不成?」
他怔怔地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清涵走上前,拾起一张《霜风念远》的笺纸:「我在山下茶肆听王掌柜说,有位公子对着梅花酥弹了半日琴,就猜是你。怎么,这一年没见,连话都忘了说?」
煜明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不是说要等春天才回来?」
「傻话」,清涵将笺纸放回他手中,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指节,「梅雪都等不及了,我怎能让它们空等?」她指着老梅树上新绽的花苞,「你看,梅已等来了雪,我也等来了归期。」
第四章 词心共雪明
暮色渐起时,两人回到暖阁。清涵解下斗篷,露出里面月白的襦裙,袖口绣着几枝墨梅。煜明已温好了茶,青瓷杯里浮着几片梅花瓣,正是方才从梅树上拾的。
「尝尝看,」他推过茶杯,「今年的雪水烹的茶,配着你带来的梅花酥,倒是应景。」
清涵呷了口茶,眼里泛起笑意:「嗯,比去年的更有滋味。看来煜明兄这一年,没少对着我的琴谱琢磨。」她看向墙上的「漱玉」琴,「听说昨夜断了弦?」
煜明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想着你的《静夜思怀》,一时失神。」
「痴人」,清涵轻轻摇头,却伸手取过琴,指尖在弦上试了试音,「其实断弦未必是坏事。旧弦断了,新弦才能入调。就像这梅雪之诗,年年写,年年不同,才见得诗心 alive。」
她说着,忽然轻拨琴弦,奏起一支新曲。旋律清越中带着温柔,像雪落梅枝,又像流水破冰。煜明静静听着,忽然明白,这一年的思念与等待,都已融入这琴音里。
「这是我在远方写的新曲,」清涵停了手,「还没起名字,你帮我想想?」
煜明望着窗外渐深的雪色,又看看案上清涵的诗笺,忽然想起她那句「《梅雪情长》,故事铭心未灭」。他沉吟片刻,道:「不如就叫《词心共雪明》?」
清涵眼睛一亮:「好个『词心共雪明』!既合了梅雪的意境,又有你我共赏诗心的意思。」她取过纸笔,将曲名写下,又在旁边题了一阕新词:
「缓移莲步,衣袂飘飘若蝶,
思绪纷飞,漫过岁月城阙。
且行且吟且叹,这场情之幕帷,
词心似雪,照彻山河未歇。」
写罢,她将纸推给煜明:「这阕《幻梦情牵》的续篇,便算我回来的见面礼。」
煜明接过纸,看着上面灵动的字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这一年来,每当风雪夜归,总爱翻看清涵的诗笺,仿佛那些文字能抵御所有寒意。如今故人归来,梅雪依旧,而他们的词心,早已在岁月里与这山河融为一体。
「清涵,」他放下纸,认真地看着她,「谢谢你回来。」
清涵笑了,笑容像窗外的雪光一样明亮:「说什么傻话。梅雪年年都会相逢,我们的词心,自然也要岁岁共鸣。」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雪夜里的梅香混着清寒的空气涌了进来,「你听,这雪落的声音,像不像天地在为我们的词心伴奏?」
煜明走到她身边,望着满山的雪色与梅影。是啊,梅雪相逢是天地的情笺,而他们的友情与诗心,早已在这云麓山间,写成了一阕永不凋零的《云麓词心录》。那些霜风里的思念、静夜中的琴音、旧笺上的墨香,都在此刻的雪光中凝结成句——情似梅心藏傲骨,词如瑞雪映山河。
炉中炭火烧得正红,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窗外的雪还在落,一片一片,都是天地写给诗心的情笺。而属于煜明与清涵的故事,才刚刚在这梅雪纷飞的夜,翻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