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混着兰香,在晨雾中萦绕。煜明想起三年前,子衡为了移栽一株野生兰草,在这谷中摔了一跤,膝盖上至今留着疤痕。那时他说:“兰草如君子,宁居荒野,不侍华堂,这才是真风骨。”
“记得你第一次在云麓山种兰,”煜明抿了口茶,看着竹篓里的兰草,“用的是从山下淘来的古陶盆,还特意去挖了腐叶土。结果不到半月,兰叶就黄了,你愁得几夜没睡,后来才知道,兰草喜阴湿,不能暴晒。”
子衡闻言,摸着下巴笑道:“那时不懂,只觉得兰草难养,后来才明白,养兰如养性,急不得,躁不得。就像你诗里写的‘素心凝露’,得让它在自然里慢慢生长,才能开出最清逸的花。”
两人说话间,山风拂过,兰草的叶片轻轻摇曳,露珠滚落,打在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子衡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书:“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新抄的《兰谱》,里面讲了几十种兰草的习性,还有宋代郑思肖画兰不画土的典故。”
煜明接过书,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是子衡工整的小楷。他想起在京城时,子衡为了抄一本《兰谱》,在书肆里站了三天,回来后手都磨出了茧。那时他们常说,日后若得闲,定要遍访名兰,为它们着书立传。
“你这诗里‘香飘远岫传馨韵,影入闲云映绮霞’,”子衡指着书中一幅墨兰图,“写的正是兰草的魂魄。你看郑思肖画兰,根不着土,以表‘国土沦丧,根在心中’,这与你‘耻共群芳’的意境,倒是异曲同工。”
煜明合上书,望着幽谷深处的云雾:“其实写这首诗时,我想着的是你。那年我们在太学,有人劝你投靠权贵,你说‘我宁做幽谷兰,不做盆中花’。如今想来,这云麓山的兰草,倒像是你我的写照。”
子衡闻言,眼中泛起微光,他起身走到兰草丛前,轻轻抚摸着叶片:“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在国子监看到有人画兰,你说‘兰之香,清而远;兰之姿,雅而淡’,那时我就想,若有一日能与你归隐山林,种兰、赏兰、写兰,便是此生至幸。”
此时雾气渐散,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兰草上,叶片上的露珠闪烁如星。煜明从竹篓里取出一株最清秀的素心兰,递给子衡:“这株给你,栽在你书房的窗前,每日晨起便能看见。”
子衡接过兰草,指尖触到叶片的微凉,忽然笑道:“当年屈子‘纫秋兰以为佩’,我们如今‘种幽兰以为伴’,倒也不负这云麓山的风月。”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起山谷中的飞鸟。煜明看着子衡小心翼翼捧着兰草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友情,或许就像这幽谷中的兰草,不必张扬,不必喧哗,却在岁月里静静散发着清香,历久弥新。
第三章 竹影摇风处
云麓山的夏日,藏在竹林的缝隙里。
煜明坐在竹屋前的石凳上,手中握着刚写完的《咏竹》诗稿,墨香混着竹叶的清气,格外提神。院中那丛湘妃竹被雨水洗得发亮,竹节上的斑点如泪,正如诗中所写“翠影摇风逸韵长,霜凌雨蚀志轩昂”。
“好个‘虚怀若谷青云意,劲节凌云浩气扬’!”子衡推门进来,肩头还带着雨珠,手里提着个竹编的鱼篓,“方才在溪边钓鱼,见这雨下得酣畅,便想着你定在写竹,果然没猜错。”
煜明起身接过鱼篓,里面有几条活蹦乱跳的石斑鱼:“你来得正好,刚写完这首诗,正想听听你的见解。你看这‘常伴幽林吟雅颂,耻栖俗苑逐炎凉’,可写出了竹的风骨?”
子衡将鱼篓放在檐下,拿起诗稿细看,雨打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为诗伴奏。他读了几遍,忽然指着“七贤逸兴今何在,林畔犹闻啸咏章”笑道:“这两句用竹林七贤的典故,倒是妙极。你是想说,如今虽无阮籍嵇康,你我却可在这云麓山,做个竹下的隐士?”
煜明点头,递过一杯新泡的竹叶茶:“昨夜雨歇时,我在竹林里散步,见新笋破土,老竹挺拔,忽然就想起七贤的故事。你说当年嵇康在竹林里打铁,是否也像我们这样,听着竹风,喝着竹茶,不问世事?”
茶烟袅袅,子衡望着院中摇曳的竹影,想起五年前,他们刚到云麓山时,亲手种下这片竹林。那时煜明说:“竹有三德,中空似虚心,有节似守节,挺拔似正直,此乃君子之象。”如今竹林成荫,他们的友情也如这竹子般,在岁月里节节拔高。
“记得你第一次为竹写诗,”子衡放下茶杯,指尖划过石桌上的竹纹,“还是用隶书写的,字里行间都是刚劲。后来你说,竹最难得的是‘未出土时便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这与你我追求的境界,倒是不谋而合。”
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石桌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煜明想起在京城时,子衡曾因不肯附和权贵而被排挤,那时他送了子衡一幅墨竹图,题字“任尔东西南北风”。如今看来,他们终究是如竹子般,守住了心中的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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