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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陈留一路行来,地方官吏早已闻讯等候,接待事宜安排得井然有序,一切都如预想中那般顺遂。

然而,当车驾行至濮阳地界时,意外陡生。

王镜正闭目养神,突然马车猛地一顿,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衣衫褴褛、满身尘土的汉子突然从道旁的草丛里窜了出来,他面色黝黑,身形消瘦,身上还带着几处尚未愈合的伤痕。

只见他疯了一般扑到车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向车驾叩头,嘶哑着嗓子高喊:“贵人!求贵人做主啊!”

这汉子显然并不认识王镜,但他见车驾仪仗威严,随行的张邈等人气度不凡,便知是遇上了能管事的大官。

他一边磕头,一边泣不成声地诉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痕,渗出来的血珠混着脸上的泥土,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王镜在车中听得真切,让车夫停下车驾,掀开车帘沉声道:“你且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不必如此。”

那汉子闻言,哭声稍歇,却依旧跪在地上,哽咽着道出了自己的遭遇。

“小人李老四,原是兖州军中的一名步卒,三年前在战场上伤了腿,得了几亩薄田和一间草屋退伍还乡。本以为能安度余生,谁曾想……”

他说到此处,突然痛哭失声,粗糙的大手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王镜耐心等待,直到他情绪稍稳。

李老四抹了把脸:“乡里的豪强看上了小人的田产,先是派人毁了我的庄稼,又勾结里正篡改地契。小人去县衙告状,反被打了二十大板。他们逼我签下借据,利滚利,最后连房子带地都归了他们……”

“我如今成了他们家的佃奴,没日没夜地干活还填不上那无底洞。可他们还不满足,竟说我女儿生得有几分姿色,要抓去给陈老爷

当小妾……我这苦命的女儿啊!”

说到此处,汉子再也抑制不住悲恸,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与绝望尽数倾泻出来。

周遭的随从和闻讯赶来的村民听了,无不面露恻隐之色,有的甚至悄悄抹起了眼泪。

车中的王镜听得心头火起,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她猛地一拍车壁,厉声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等无法无天之事!究竟是哪家豪强如此猖獗?”

那汉子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咬着牙吐出三个字:“濮阳陈氏!”

“濮阳陈氏?”王镜眼中寒光一闪,当即朗声道:“你放心,此事我定然会为你主持公道,绝不让恶人逍遥法外。”

说罢,她转头对随从吩咐道:“先将他扶下去,找个医匠为他治伤,好生照看。”

待李老四被带下去后,王镜冷冷看向濮阳县令高宥:“说吧,这濮阳陈氏什么来头,敢如此猖狂?”

高宥已经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他跪倒在地时,膝盖砸在地上的疼意,远不及心里那股子灭顶的恐慌。

完了,全完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三个字在嗡嗡作响。陈氏在濮阳横行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来忌惮陈氏势力,二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谁能想到,他们竟敢把事闹到王镜面前?

王镜是什么人物?连小皇帝都要看她脸色,岂会容得下一个地方豪强作威作福?自己这个县令,说起来是一方父母官,实则在陈氏面前步步退让,如今出事,监管不严的罪名是铁板钉钉跑不了了。

轻则罢官流放,重则……他不敢想下去,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官服。只求这位大人能看在自己尚有几分敬畏之心的份上,留条活路,哪怕是贬为庶民,也好过身首异处啊。

高宥只得将一切和盘托出,他颤声道:“回大人,陈氏现任家主陈彰,其母曾是……是先帝时期小皇帝的乳母,陈氏因此自称‘皇帝奶兄弟’,在地方上横行无忌,连下官也……也多有顾忌,没能及时管束。”

张邈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不过是曾喂过陛下几口奶,倒像这濮阳陈氏满门忠烈似的。你一个县令纵容豪强横行至此,脑袋怕是都能摘下来当鞠球踢了。”

他说罢,目光转向王镜,眸色幽深,“主公,您看该怎么办?”

王镜眼神冷冽,“既然他们在此地盘根错节,根深蒂固,那便索性连根拔起。”

稍顿,她瞥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县令,“至于这个玩忽职守、纵容恶徒的县令,留着也是祸害。即刻夺了他的官印,拖下去杖责四十,打醒他的糊涂心思,而后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

这话掷地有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那县令闻言,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哀鸣,却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