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偃飞按住剑柄的手已满是冷汗。他记得《西域图志》里写过,迷楼地下有直通大漠的密道,当年隋炀帝为了收集西域珍宝,曾命人用活人血祭开通地道。此刻墙后的风沙声中,隐约夹杂着锁链轻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地下叩问。
他摸出火折,正要点燃,忽然注意到墙面上残留的光斑轨迹。那些光斑竟组成了一个复杂的星图,中心正是琉璃坊的位置,而星图边缘,连珠纹组成的线条蜿蜒向西北——那里是长安西市的义庄,也是失踪者最后一次被目击的地点。
“沈姑娘!”他低唤一声,将火折抛进地道。幽蓝的磷火腾地燃起,照亮了向下延伸的石阶,每级台阶上都刻着与铜镜相同的梵文。当他的靴尖踏上第一级台阶时,身后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回头望去,琉璃坊内所有铜镜竟同时炸裂,碎片在地上拼出一个扭曲的“困”字。
地道内的风沙突然转急,李偃飞感到有什么东西擦着脸颊掠过,伸手一抓,竟攥到半片往生笺。借着磷火微光,他看见笺纸上的菩萨不再垂泪,而是露出了森然笑意,背景的楼阁清晰如真,飞檐下挂着的不是风铃,而是串成串的人骨。
更深的地下,沈予乔的指尖触到了潮湿的石壁。她在黑暗中摸索,忽然触到一块凸起的青铜砖,上面刻着连珠纹。当她按下砖面时,整面墙轰然转动,露出另一间密室。密室中央立着一人多高的青铜柱,柱身缠绕着十二面铜镜,镜面蒙着暗红污渍——那是干涸的血迹。
“原来如此。”她低声道,终于明白凶手如何制造幻象:利用子时的热气流,通过地面铜镜群折射阳光,再经地下密道的镜阵放大,最终将影像投射到特定地点。而那些失踪者,恐怕早就被引入密道,成了镜阵的“燃料”。
头顶突然传来李偃飞的呼喊,沈予乔转身欲回应,却见身后的砖墙正在缓缓闭合。她扑向缝隙,却看见墙缝外的幻象再次浮现——这次不是楼阁,而是长安城的西市,人群中有人戴着连珠纹面具,正将一张往生笺塞进某个行人袖中。
当砖墙彻底闭合的瞬间,沈予乔终于想起,今早穆罕默德擦铜盘时,袖口露出的正是同样的连珠纹刺青。而在地道深处,十二面铜镜同时转向她的方向,镜面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张戴着波斯面纱的诡异笑脸。
沙漏的最后一粒沙落下,琉璃坊外的胡商们听见了细碎的崩塌声。他们举着火把赶来时,只见满地镜屑中,躺着李偃飞染血的《西域图志》,书页正摊开在“迷楼复道,入者永劫”的注解处,而沈予乔的银簪,正插在镜阵中心,像一支插在坟头的招魂幡。
夜风卷起地道深处的沙砾,将往生笺的残片送上夜空。那些纸片在月光下拼出最后的画面:菩萨的眼泪化作流沙,淹没了整座迷楼,而在楼基之下,无数白骨正托着十二面铜镜,等待下一个走进幻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