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骑在她身上,扯开自己高领毛衣。月光照在光洁的后颈,那里慢慢浮现出蜈蚣状的疤痕,像是有人用朱砂笔一笔笔画出来似的:"二十年前钟繇捡到个女婴,右手虎口带月牙胎记——那本来该是你的命!"
老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子溅在雪地上。他想起那个大雪夜,古董店后门传来婴儿啼哭。裹着明黄缎子的女婴右手虎口有块月牙红印,缎子里还包着半块双龙戏珠镯——和通缉令上的一模一样。
"爸!"小满冲过来时,老钟看见她瞳孔泛着诡异的金棕色。三岁那年打翻的鸡汤明明在她后颈烫出疤,可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穿白羽绒服的苏婉突然发出尖笑,她抓起半块砖头砸向小满:"你们父女才是贼!当年我爸给西郊墓主当石匠,你们怕他说出墓里有玉镯,把他活埋进墓道..."砖头擦着小满耳朵飞过,砸碎了藏在瓦砾堆里的陶罐。
羊脂玉镯从陶片里滚出来,这次是真货。两条龙在月光下像活过来似的,龙须上的金丝映着雪光。苏婉扑上去抢,小满却一脚踩住镯子:"当年你爹贪心,偷换了陪葬的镯子,害得墓主女儿尸变——你脖子上那道疤怎么来的?"
老钟的指尖突然刺痛,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婴儿襁褓里掉出的金丝扎进他指缝。现在他看清了,那金丝和玉镯上的龙须一模一样。
警笛声由远及近,苏婉突然掏出一把裁纸刀划向小满。刀刃却在离喉咙半寸处停住——小满右手虎口的月牙胎记突然渗出血,那血珠顺着刀尖倒流,在苏婉手腕上缠成红线。
"你喝了我的血。"小满的声音像隔着水瓮,"从你七岁被刨出来那天,喝的就是我的血。"她扯开苏婉的羽绒服,心口位置爬满蚯蚓似的青纹。
老钟终于摸到掉在雪地里的手机,110还没拨出去,就看见苏婉突然抽搐着抓向玉镯。羊脂玉沾了血,两条龙眼泛起红光。小满突然抢过防狼喷雾对着镯子猛喷,玉龙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爸!砸了它!"小满把石碑边的铁锨扔过来。老钟抡圆了砸下去时,看见镯子里腾起黑烟,烟雾里有个穿明黄衣裳的小女孩在哭。
铁锨砸在玉镯上的瞬间,苏婉的尖叫和小满的闷哼同时响起。老钟被气浪掀翻,最后看见的是两个姑娘手腕上连着的血线,还有炸成粉末的玉镯里飘出的金丝,那金丝分明和他指缝里残留的一模一样。
雪下大了,警车顶灯在废墟上转着红蓝光圈。老钟再睁开眼时,只看见小满蹲在担架边给他擦脸,她右手虎口光洁如新。
"苏婉呢?"老钟嗓子像吞了火炭。
小满把碎玉渣倒进他掌心:"哪有什么苏婉。"她耳垂上的银丁香晃了晃,"拆迁办说这片要盖幼儿园,挖出个明朝小孩的棺材,陪葬品早让人盗空啦。"
救护车顶灯闪过小满的后颈,老钟清清楚楚看见那块烫疤时隐时现。他忽然死死攥住闺女的手,虎口位置暖暖的,没有月牙,没有血迹,只有常年握相机磨出的茧子。
后来老钟总在半夜惊醒,摸着后脑勺的疤发呆。古董店博古架最上层多了个玻璃罐,里面是用金丝缠着的碎玉渣。小满依旧天天往拆迁区跑,说是在拍什么纪实摄影。
直到三年后某个雨夜,老钟在关店时发现玻璃罐空了。他打着手电找遍每个角落,最后在门槛缝里捡到个银丁香耳环,沾着干涸的血迹。
第二天早间新闻说,西郊新盖的幼儿园地下挖出石匠骸骨,怀里抱着个缺角的陶罐,罐底刻着"苏婉"两个篆字。老钟的紫砂壶又一次摔在地上,这次碎得怎么也拼不起来了。
那天晚上,老钟在收拾碎片时,发现壶底刻着一行小字:"永和宫制"。他愣在原地,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婴儿襁褓里掉出的金丝,还有小满妈咽气前死死攥着的玉镯。
"爸,"小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我找到那个墓了。"她手里拿着个破旧的相机,"里面...有具小棺材,是空的。"
老钟的手抖得拿不住紫砂壶碎片。他想起那个穿白羽绒服的姑娘,想起她后颈的疤,想起她耳垂上的银丁香。
"其实,"小满走进来,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上面系着半块玉镯,"我早就知道了。"她把玉镯放在柜台上,"这是妈留给我的。"
老钟看着那半块玉镯,突然明白了一切。二十年前,他捡到的女婴不是别人,正是墓主女儿的转世。而那个穿白羽绒服的姑娘,才是真正的苏婉。
"爸,"小满轻声说,"我们搬家吧。"
老钟点点头,看着博古架上的玻璃罐。里面的金丝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下一撮灰白的粉末。
第二天,古董店关门了。老钟和小满搬到了城西,开了一家照相馆。偶尔,老钟会梦见那个雪夜,梦见一个穿明黄衣裳的小女孩,在月光下对他笑。
而那个玉镯,再也没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