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决定冲动得近乎愚蠢。可看着白龟那双眼睛,他竟没有一丝后悔。他咬咬牙,掏出手机,屏幕上王总催命般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刺眼地闪烁。他闭了闭眼,手指颤抖着,拨通了李响的号码。
“喂?畅哥?王扒皮找你找疯了,你……”李响的声音带着焦急。
“响子,”陈畅打断他,声音干涩,“能……能借我点钱吗?急用!八千……不,一万!我尽快还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李响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一万?畅哥你干嘛?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家里……”
“不是家里,”陈畅看着诊台上安静的白龟,声音反而平静下来,“是……是救一条命。帮帮我,响子。”
最终,靠着李响东拼西凑借来的钱和刷爆的信用卡,白龟被推进了手术室。陈畅坐在外面冰冷的塑料椅上,感觉像打了一场精疲力竭的仗。手机震动,是王总发来的最后通牒:“陈畅!无故旷工,报表延误!明天不用来了!去人事办手续!”
失业的沉重打击在那一刻反而变得有些麻木。他看着手术室紧闭的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它能活下来。
术后恢复的日子漫长而拮据。陈畅退了租金高昂的公寓,在近郊找了个便宜的单间。白天四处投简历面试,晚上就守着那只被安置在巨大塑料盆里的白龟。他笨拙地给它换药,喂食切碎的小鱼虾。白龟的伤口在缓慢愈合,精神也一天天好起来。它似乎认得陈畅,每次他靠近,总会伸长脖子,用那双黑豆似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眼神温和而亲近。
“嘿,大家伙,今天感觉怎么样?”陈畅蹲在盆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它冰凉的鼻子。白龟的头微微往前探了探,碰了碰他的指尖,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满足的咕噜声。这细微的回应总能驱散陈畅找工作的阴霾。他忍不住笑起来:“等你好利索了,我就带你去个好地方,真正的海!比这破盆子强多了。”
一个多月后的周末,阳光正好,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陈畅抱着沉甸甸的白龟,再次来到当初发现它的那片海堤。海水湛蓝,波涛轻涌。他把白龟小心地放在湿润的沙滩上。白龟先是有些茫然地划动了几下四肢,随即似乎认出了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水域,猛地加快了速度,朝着浪花奔去。
就在它的身体即将被海水彻底拥抱的刹那,白龟突然停了下来,在浅水处转过身。它伸长脖子,高高扬起,那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岸边的陈畅,眼神深邃得像蕴藏了千年的海。足足看了有半分钟,它才猛地一摆尾鳍,矫健地潜入碧波之中,雪白的背甲在水面一闪,随即彻底消失不见。
陈畅久久地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又莫名地感到一种圆满的释然。那最后回望的眼神,沉甸甸的,仿佛真的烙进了他心里。他低声对着空旷的海面说:“走吧,好好活着。”
失业的阴影并未因放生白龟而散去。陈畅的求职之路异常坎坷,简历石沉大海,面试屡屡碰壁。积蓄耗尽,催债的电话开始频繁响起。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海洋环保机构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虽然薪资不高,但工作内容与他的专业勉强沾边。陈畅几乎是感恩戴德地抓住了这根稻草。入职后,他才知道这机构承接了一个大项目——为一家即将开业的大型豪华游轮“海神号”提供海洋生物多样性评估服务。机构人手奇缺,陈畅作为新人,立刻被指派为项目对接人。
“海神号”首航前的招待晚宴,在港口举行。陈畅穿着唯一一套像样的西装,混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端着杯果汁,尽量缩在角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个让他失业的根源——王总。很快,他就看到了。王总挺着发福的肚子,端着香槟,正红光满面地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谈笑风生,那男人胸牌上写着“海神号船长”。
“小王啊,”船长拍着王总的肩膀,声音洪亮,“这次你们公司的投资眼光真不错!‘海神号’绝对物超所值!今晚好好体验,明天首航,我给你留了顶层最好的观景套房!”
“哈哈,多谢船长关照!”王总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转头,正好瞥见角落里的陈畅。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浮起毫不掩饰的鄙夷,端着酒杯踱了过来。
“哟,这不是陈畅吗?”王总上下打量着他,语气轻佻,“怎么,金融圈混不下去,改行端盘子了?还是……跑这儿当侍应生体验生活来了?”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几个人侧目。
陈畅的脸颊瞬间滚烫,他攥紧了手里的杯子,指节发白,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总,我现在服务于‘蔚蓝守护’机构,负责‘海神号’的海洋生态评估项目对接。”
“生态评估?”王总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你?一个报表都做不利索的废物,还评估海洋?别逗了!这机构也是瞎了眼,什么阿猫阿狗都收。”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恶毒的得意,“对了,忘了告诉你,你之前负责的那个烂摊子客户,我接手后,轻轻松松就搞定了!人呐,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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