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和饶有兴趣地开口道：“说。”
安平乐看着他，脸上是他从来未向外人展示过的平静，“第一个问题，您觉得我做的好吗？”
纪和毫不客气地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来，“蠢笨如猪，你是所有我培养的人中，最蠢的，居然还要我下场来帮你断舍离，蠢蠢蠢。”
他笑得恶劣极了，说的话也难听极了，但安平乐偏偏却像喜欢受虐一样的露出高兴地笑容来：“那这么说，我还对您有更大的用处、有更大的进步空间咯？”
纪和耸耸肩：“随便你怎么想。”
安平乐感觉稍微好受了一些，反正在他交流过的信息中，自己不是被骂的最惨的，那就足够了。
自己在纪和的手下还算有着用武之地，那他就还有价值，而只要有价值，他就一定能活着，然后看着安庆平哭倒在自己的脚边，被自己像死猪一样踹骂。
“第二个问题，”安平乐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一旁靠在椅子上持续昏迷的周潋光身上，“您这次下场，真的是为了我吗？”还是为了周潋光？
安平乐想到，周潋光都已经老了，脑子也固执，要想把他拉入他们的阵营，怕是有几分困难。
也不知道纪和大人是怎么看上了这个男人，反正他看不上——谁叫周潋光总是骂他傻小子，还老拍自己的脑袋。
纪和先是愣了一下，看向周潋光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当然是……不全是为了你。”
纪和走过去，轻轻扶起周潋光，“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那么善良、那么果断、那么让人心动……”
纪和的脸颊浮上红晕，眼神缱绻，看得安平乐和一旁吃瓜的陈妍都纷纷暗中吐槽。
纪和看向周潋光的眼神绝对不单纯，安平乐很敏锐地分析着。
从他内宅大院的厮杀经验来看，纪和绝对想把周潋光拆吞入腹，然后拆吞入腹，再关起来谁都不给看。
那样痴痴迷恋的眼神，安平乐只在自己那个死心眼的父亲身上看见过，他就是这么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被母亲牢牢玩弄在鼓掌之中。
纪和轻声道：“所以，我要保护好他，绝对不能让他看见这个糟糕的世界，你说对吗？陈妍姑娘。”
纪和背起周潋光，目光淡淡扫向陈妍，然后看向安平乐：“处理好她，让她只能说我想听的。”
纪和背着周潋光，嫌弃地踢了一脚门口软软垂着的尸体，护着周潋光的脑袋出去了。
安平乐眼神复杂地目送周潋光离开，简直是个傻人有傻福的家伙，不过……被纪大人看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忍不住朝着纪和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您就这样放心我吗？放心我不会背叛您？”
纪和没有说话，只是比了一个大拇指。
安平乐痛快地蹲在地上，大哭了一场，把心底压抑的情绪都发泄了出去，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认可，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安平乐站起身，转身看向陈妍。
陈妍眼底划过一丝冷笑和怜悯，但她什么都没说，她看见了，那发丝中缓缓耸立的、轻盈而透明、在光下偶尔一闪而过的水丝……
她相信，只要此刻的安平乐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定能看见那满天神佛，只不过……她凭什么告诉他，等他自己发现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有多蠢吧……
乡野外，周潋光靠在纪和的肩膀上，还没有醒过来，两人坐在一旁的芦苇荡中，任凭夜风吹过。
纪和忍不住低声，道：“哥哥，如果我说，我见过你，你会相信吗？”
“在我儿时的梦中……”纪和的声音很低，几乎不可闻，他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是你的弟弟呢，那里的生活乱七八糟的，但是有你在，我真的好快乐，大理寺的日子、六扇门的生活……哥哥，你知道吗？都是你给我的。”
“可我醒来，只能看见满街涂炭，一片狼藉，我看见有的人还在，那些我熟悉的、我的厌恶的、我欣赏过的……
他们都用各种各样的身份活着……”纪和摸了一把周潋光的脸颊，“但我找不到你啊……哥哥，你让我感觉到我真的做了一次次缥缈的梦境……”
纪和不再言语，只是在心底说给自己听：
我找不到你，却夜夜梦见你，梦见你和我那么开心，最后你却一次次死在我眼前……
我认真思考了很久，我把自己关在黑夜都无法笼罩的屋子里，我想——
一定是这个世界太糟糕了，容不下哥哥你这么美好的灵魂，或者说，你对我太失望了，才不让我找到你。
所以，是不是只要我改变了这个病的快要死透了的社会，你就会重新出现在我眼前呢？
不会在我的梦中一遍遍死去，而是真实的握住我的手，然后陪着我走完这一生。
因为一场长梦，我爱上了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你，哥哥，我是不是很可笑啊。
纪和轻轻与周潋光的垂下的手掌十指相扣，“但是啊，哥哥，我遇见你了，是不是说明，小和做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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