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卿…朕…” 赵桓的声音干涩如砂纸,他痛苦地闭上双眼,“…为…百万生灵…计…议…议和吧…”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如同一根被抽去了脊梁的竹子,瘫软在龙椅上,不敢去看李纲那失望而愤怒的眼神。
屈辱的墨迹尚未干透,更深的凌辱便如冰水般浇透了汴梁的骨髓。
国书送出后,金人更加嚣张跋扈,凶焰更炽。
一队队金兵持刀执矛,在宋廷官吏战战兢兢的引导下,如入无人之境,直扑大宋百年积累的膏腴之地。
内库府库的朱漆大门被金兵用蛮力撞开。
堆积如山的金银锭、成箱的明珠美玉、璀璨夺目的珊瑚树、整匹整匹光润如水的蜀锦杭缎…在火把的映照下流光溢彩,晃得人睁不开眼。
金兵们喉中发出贪婪的嗬嗬声,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粗鲁地将财物装箱、抬杠。
沉重的箱笼压得搬运民夫们脊背弯曲,他们在皮鞭的呵斥下踉跄前行,将祖宗积攒的财富,一车车地送入金营的车仗之中。
皇宫大内,也未能幸免于难。
景灵宫供奉的历代先帝御容,被金兵粗暴地从神龛中扯下,随意丢掷在地上。
宫娥太监们噤若寒蝉,在金兵的监视下,含泪拆卸着宫门、殿角象征皇家威仪的金钉、铜兽,甚至御座上的金饰也被撬走,投入熔炉,化作便于携带的金饼。
龙德宫、延福宫内,徽宗苦心搜集的天下奇石、名家字画、古玩珍器,被胡乱塞进麻袋草席,如同处理破铜烂铁一般。
昔日繁华似锦的艮岳,如今奇石倾颓,珍禽异兽哀鸣,沦为了一片狼藉的废墟。
宰相何栗、亲王赵构,作为议和的人质,面色惨白地立于金军大营辕门之外。
他们身后,是一车车满载着大宋元气与尊严的财货,在冰天雪地中排成长龙,缓缓驶入金营深处。
每一次车轮的滚动,都仿佛碾在汴梁百万军民滴血的心上。
风雪似乎也带着呜咽,卷过这座千年帝都,为这亘古未有的奇耻大辱悲鸣。
就在这财富被疯狂掠夺、屈辱达到顶点的时刻——
汴梁城南,封丘门方向,持续了数日的狂暴风雪,竟诡异地骤然停歇!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惨淡的冬日阳光如同冰冷的利剑,刺破阴霾,投射在封冻的汴水之上。
金营了望塔上,一名百夫长正抱着酒囊取暖,醉眼惺忪地瞥向南方。
下一瞬,他猛地瞪圆了眼睛,酒囊“啪”地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木板上,黄浊的酒液汩汩流出,他却浑然不觉。
“腾格里(长生天)啊!” 他失声怪叫,手指颤抖地指向汴水南岸那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的广袤原野。
只见白茫茫的雪原尽头,地平线上,一片玄色的铁流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成千上万!
森严的阵列如同钢铁丛林,在惨淡的日光下,反射着冰冷、纯粹、令人心悸的寒光!
一面残破却依旧猎猎飞舞的“陈”字大纛,如同浴血的苍鹰,傲然矗立于铁流的最前方!
风雪止息后的死寂,被这突如其来的玄甲怒潮彻底撕碎。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磅礴杀伐之气,如同北地最酷烈的寒风,骤然席卷过封冻的汴水,狠狠撞在汴梁残破的城垣和金军连绵的营寨之上!
陈太初勒马于大纛之下,玄色铁甲上覆满了冰霜,他的目光穿透虚空,越过混乱的金营和堆积如山的财货车仗,仿佛已经刺入那座宫阙的深处。
一个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身边亲卫的耳中,带着金铁般的决绝:
“传令全军,整队!目标——金贼辎重营!岳飞、张猛两翼包抄,锁死其归路!赵虎火器营前压,听号令齐射!告诉弟兄们——”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猛地攥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金人拿了多少,就让他们连本带利,用血吐出来!这议和的账,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