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剧烈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哭诉着,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回…回大帅…起初…确是如此!那支宋军被风雪所阻,又被我军伏兵袭扰,只能龟缩在营寨之中,寸步难行…斜保猛安以为他们怯懦畏战,便令我等轮番袭扰,使其疲敝…谁…谁知…”
他的眼中闪过巨大的恐惧,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血肉横飞的屠场:“两日前,风雪稍弱,那宋军突然…突然变阵!他们推出许多奇怪的木车,蒙着厚皮,坚固异常,士卒们藏于车后,就如同移动的堡垒!我军骑兵冲上去,箭矢根本无法穿透!他们便以此车为前锋,步步为营,硬顶着风雪和我军的袭扰,向谷口推进!眼看就要突破最后一道山口,斜保猛安忍无可忍,集结谷内所有的骑兵步卒,欲一举将其碾碎!”
斥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绝望:“可…可那宋军主帅,狡诈如狐!他们阵型再变!盾车之后,竟突然推出无数铁筒(火炮)!刹那间,火光冲天,雷声震耳,天崩地裂啊大帅!
我军冲锋的勇士,连人带马…瞬间被撕碎!战马受惊,阵列大乱!更有无数手持喷火铁棍(火铳)的宋兵,躲在盾车后轮番齐射,弹丸如雨!我军…我军根本无法近身!冲上去的兄弟…成片倒下!斜保猛安身先士卒…也被…也被那铁筒喷出的铁球…轰…轰没了半边身子啊!”
他嚎啕大哭,以头抢地:“…弟兄们死伤惨重,阵型崩溃…那宋军趁机掩杀!漫山遍野…都是血…都是死人…小的…小的拼死杀出重围…报信…报信…”
“蠢货!废物!” 斡离不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珠宝玉器滚落一地,仿佛是他破碎的尊严。
他指着斥候,怒发冲冠:“斜保这个莽夫!本帅令他在滑州设伏,是钉死这支宋军,使其无法增援汴梁!谁让他集结人马去硬碰硬了?分散袭扰,拖住他们!拖住他们懂不懂!宋军火器犀利,聚而歼之岂非自寻死路!五千精骑…竟…竟被其一口吞了?!”
他心痛得几乎滴血,那可是他东路军的精锐,是他手中的王牌,如今却在这一场战斗中灰飞烟灭。
就在这时,帐外陡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惊呼与骚乱!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冲入帐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大帅!不好了!南…南岸!宋军!铺天盖地的宋军!”
斡离不心头剧震,一把推开亲兵,大步流星地冲出帅帐,跃上辕门望楼。
当他举起沉重的马鞭,指向汴水南岸那片无声肃立的玄甲森林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敌人:旌旗如林,寒光蔽日!那森严的阵列,那冰冷的炮口,那冲霄的杀气!与斥候口中那支在滑州风雪中步步为营、以火器屠戮他五千精骑的军队,瞬间重合。
“陈——太——初!” 斡离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爆射出刻骨的恨意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他猛地攥紧手中金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阴鸷的目光扫过南岸那面猎猎飞舞的“陈”字大纛,脸上肌肉狰狞地抽搐了一下,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滚出:
“传令!击鼓!聚兵!”
咚咚咚咚——!沉闷而急促的战鼓声如同滚雷,瞬间响彻金营!号角呜咽,人喊马嘶!无数金兵从营帐中涌出,慌乱地披甲执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奔向各自的集结位置。营寨辕门轰然洞开,一队队剽悍的铁骑如同黑色的洪流,在将领的呼喝声中迅速列阵。
弓弩手、重甲步卒紧随其后,在金营前广阔的雪原上铺展开来。
五万金军,在短暂的混乱后,迅速展现出百战精锐的素质,庞大的军阵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南岸的玄甲怒潮隔河对峙!
寒风吹卷着残雪,在两支钢铁大军之间呼啸盘旋,卷起无数细碎的冰晶,仿佛是战争前的预兆,预示着一场惨烈的厮杀即将来临。
斡离不策马立于帅旗之下,紫貂大氅在风中狂舞,宛如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
他死死盯着汴水对岸那杆“陈”字大纛下岿然不动的人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混合着暴怒与残忍的狞笑,手中金鞭猛地向南一指,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响彻三军:
“儿郎们!随本帅——破阵!今日,便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南蛮陈经略,见识见识我大金铁骑的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