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弄的?”她伸手摸我的脚,指尖刚碰到肿起来的地方,我就疼得缩了缩。她没再追问,转身就去推自行车,车轱辘在院里的石板上滚出咕噜噜的响。往常我坐“二等”,都是妈妈先骑上车,我跑着跳上后座,可今天我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跑了。
妈妈盯着自行车梁犯愁,车梁太高,她一条腿跨不上去,想扶我坐后座,她又骑不上自行车。正僵持着,我盯着车横梁小声说:“妈,我坐横梁上吧。”
她愣了愣,伸手把我抱起来,像我三岁时那样,让我坐在车梁上,我的后背贴着她的胸口,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车轱辘碾过土路,我把脸贴在她的胳膊上,闻着她衣襟上的皂角味,忽然看见凤阳从他家门口跑出来,手里拎着个布包,追着自行车喊:“婶子,我去医院给你搭把手!”
妈妈没停,只是回头喊了句“不用”,自行车把晃了晃,我赶紧抓住车把上的铁闸。从柳条湖到中街第六医院的路好远,风把妈妈的头发吹起来,扫在我脸上,软乎乎的。我偷偷回头,看见凤阳还站在路口,蓝布衫在风里飘,像株守在路边的狗尾草。
大夫用手术刀划开脚心时,我没哭——凤阳说过,疼的时候咬着牙就过去了。妈妈攥着我的手,指尖冰凉,我看见她眼圈红了,却还笑着说:“咱儿最勇敢。”手术后换了三次药,每次都是妈妈用自行车驮着我来,我还是坐在横梁上,只是脚不疼了,就能偷偷扭头看路边的糖炒栗子摊,妈妈总会买一小袋,让我揣在兜里。
痊愈那天,妈妈刚把我扶下自行车,就看见凤阳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捆晒干的茄子秧,还有个用布包着的烤红薯。他把红薯递给我时,指尖碰到我的手心,还是温温的。
“早晒干了,灶膛里好烧。”他挠了挠头,眼神落在我已经消肿的脚上,“不疼了吧?”
我咬了口红薯,甜香混着热气往喉咙里钻,点了点头没说话。妈妈在院里喊我洗手,我转身时,听见他在身后小声说:“以后别光脚跑了,我帮你看着路。”
风把他的话吹得轻轻的,我回头看他,他站在夕阳里,蓝布衫上落了层金粉,他在茄子地里,为我包扎伤口,一直暖在我的心里。后来我总想起那天的脚的疼,想起妈妈胳膊上的皂角味,想起凤阳递红薯时温温的指尖——原来有些疼是会忘的,可疼里裹着的那些好,会像晒干的茄子秧,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燃出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