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夏天,我们俩凑在一起,把汽轮机调速系统的改进心得写成论文,投给了《华北电力技术》,没过多久竟真的发表了。那天她拿着杂志跑来找我,笑得像个考了满分的孩子,说这是她第一次发表论文。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在电厂和学校之间来回奔波,她成了动力系的骨干教师。再后来,她评上了教授,成了汽机教研室的主任。她主讲的《电厂汽轮机》还评为了省级精品课,网上都能看到她的教案和讲课录像。我偶尔会在科技期刊阅览室碰到她,她还是那样利落,只是眼角渐渐有了细纹。
退休离开沈阳的前一天,我去学校办手续,在办公楼的电梯里遇见了薛征红。她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烫成了优雅的卷发,只是抬手按楼层时,我看见她的手在微微抖动。她察觉到我的目光,冲我笑了笑,语气轻得像当年在火车上那样:“老了,这都是变老的信号。”
电梯门打开时,她先一步走出去,回头挥了挥手:“杨老师,常回沈阳看看。” 我站在电梯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我忽然想起那只足球。后来集控821班的学生们毕业了,有人留在了朝阳电厂,有人去了更远的电站。那只球最后被放在了电厂的荣誉室里,旁边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元旦晚会上,薛征红站在舞台中央,手里的足球正从她的头顶滑下,笑容明亮得像那年冬天的太阳。
如今我在南方养老,偶尔翻到当年发表的那篇论文,扉页上薛征红的字迹依旧清秀。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我仿佛又听见了朝阳电厂汽轮机的轰鸣声,看见了那个穿着枣红棉袄的姑娘,和她手里那只永远不会落地的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