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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言情 > 都市 > 我的人生手帐 > 第287章 皇城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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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乐剧场的穹顶积着层薄灰,却挡不住《东方红》的旋律撞在砖墙上,震得我耳膜发颤。我攥着带着红卫兵袖标的袖角,指尖沁出细汗——不是因为石明文主任嘴里那些绕得人头晕的“整党”“五十字纲领”,是因为身旁坐着的张东凤。

她比我高半个头,坐姿却挺得笔直,草绿色军装领口系着风纪扣,阳光从剧场侧窗斜进来,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我偷瞄她垂着眼记录的模样,钢笔在红色笔记本上划过,字迹和她的人一样,工整里带着股爽利劲儿。石明文讲到“资产阶级教育路线”时,我实在憋不住,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东凤姐,五十字纲领到底是啥?”

她笔尖一顿,侧过头看我:“这你都不知道?看来你这个兵团委员还得好好补课。”说着就把笔记本往我这边推了推,纸页上清晰地展现出她写的字迹:“党组织应是无产阶级先进分子所组成,应能领导无产阶级和革命群众对于阶级敌人进行战斗的朝气蓬勃的先锋队组织。”

东凤姐小声地说:“你查查,一共五十个字,这就是‘五十字纲领’”

我盯着那行字,却没怎么看进去——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比食堂里的菜味好闻多了。

散会时天已黄昏,夕阳照在市府大路上,我们踩着树影往回走。她忽然说:“下周我调去你们三营当营长,你是八连长,工作上可得跟我一条心。”我赶紧点头,把“一定支持首长”说得又快又响,她被我逗笑了,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叫首长,叫东凤姐就行。”走到小津桥时,她指了指路边一扇刷着蓝漆的木门:“这就是我家,带你认认门,以后有事好找我。”

那是我第一次进东凤姐的家。屋子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迎门的墙上贴着《毛主席语录》。她往搪瓷缸里倒了杯汽水给我,我渴得厉害,一口气灌下去,汽水里的气泡呛得我直咳嗽。她笑着说:“你以后一定要喝得慢些,这才不能被呛着。”

我突然被后院的城墙勾了魂——后门虚掩着,能看到一截青灰色的城墙。“我家后门直通城墙根,”她跟过来,推开木门,“这些年多亏街坊护着,墙砖才没被拆去盖房。”

高大的古城墙就立在眼前,砖缝里长着几丛野草,夕阳已把它染成暖红色。我伸手摸了摸,指尖触到粗糙的纹路,东凤姐站在我旁边,影子和我的影子叠在一起。风从城墙那头吹过来,带着泥土的味道,她忽然说:“以后想来看城墙,随时来。”我嗯了一声,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比刚才喝汽水时还快。

学唱样板戏那天,食堂里闹哄哄的。大家围着乐谱哼《沙家浜》,我正跟着唱“朝霞映在阳澄湖上”,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抬头一看,东凤姐站在食堂门口,朝我招着手。我拨开人群跑过去,刚到门口就愣了——她身边站着我爸,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警服,手里攥着个手绢布包。

“半个月没回家,你妈让我给你送点饭钱和粮票。”爸爸转头对东凤姐说:“谢谢你,把我领到这里。”东凤姐笑着对爸爸说“庆柏是红卫兵团干部,表现可好了。”爸爸也笑着对东凤姐说:“庆柏就是你弟弟,你要多帮助他。”爸爸把手绢布包塞给我,我捏着里面的钱票,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爸爸没多留,说还要赶回铁西去上班,转身就骑车走了。爸爸这一趟可是骑了老远的车,从柳条湖到第五中学,再从第五中学到工人村派出所,绕了沈阳大半圈。我看着爸爸的背影时,东凤姐忽然碰了碰我的胳膊:“你爸看着真年轻,跟电影里的仲星火似的。”

我猛地回头看她。仲星火啊,那可是演《今天我休息》的演员,报纸上都说他英俊精神。我爸确实常被人说显得年轻,可从东凤姐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着看我,好像在说“你爸真不错”。食堂里的歌声还在响,我攥着手绢布包,心里甜滋滋的,比上次在她家喝的汽水还甜。

后来我常去东凤姐家,有时是汇报工作,有时是借她的笔记本抄笔记。每次去,她都会给我倒杯汽水,我们偶尔会站在后院的城墙根下说话,她说她小时候常爬城墙,我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老的砖。风掠过城墙,带着野草的气息,她的声音混在风里,轻得像那天剧场里的笑声。我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忽然觉得,石明文主任那些绕口的报告,好像也没那么难懂了——东风姐就是我学习的榜样,我知道,她的最大愿望,就是要成为“五十字纲领”的共产党员。我也要像东凤姐那样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早日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我和东凤姐的最后相遇,也是在城墙根下,那是一家饭店,位置在太清宫附近。

太清宫附近的饭店藏在两栋灰砖房中间,门脸不大,木牌上用红漆写着“红旗饭店”四个字。我们是红卫兵团委员聚会,大家分别已有三十年。我一进饭店就撞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东凤姐站在饭店门口迎接,她穿着件深灰色的卡其布外套,头发比以前短了些,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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