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扬下山的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到山脚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两个人影。
小松去搀扶赵柏月。
他头上的帷帽已经掉在了泥里，小松将他扶坐在临时搭建的暖棚凳子上，小跑进雪里去捡帷帽。
他的嘴角和半张脸都是红的，那双修长的手指正在揩脸上的泥。
本来还算整洁的衣服，此时也脏乱不堪。
可他面上神情还是淡淡的。
“怎么了？”
见谢明扬停住脚，正在看什么，夏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赵柏月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此时有些红肿，发丝也垂下来几根，显得破碎，可又因为他表情很淡，让人觉得他好像只是摔了一跤。
小松拿着帷帽，抖了抖上面的泥水。
弯下身问他话，他也只是轻轻摇摇头。
察觉有人在看他，他就顺着看过来，正巧与雪中驻足的少女四目相对。
谢明扬正在蹙眉看她，神色有些复杂。
他一下竟然有些慌乱，率先移开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面上不显，可心跳却剧烈跳动着。
谢明扬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摄人了。
“公子，是谢大小姐”小松靠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他。
赵柏月应了一声。
见谢明扬等人走过来，他有些拘谨，身上的泥和乱七八糟的仪表，让他有些窘迫。
比他反应快的是不远处清理官道的禁卫，他们是专门等谢明扬的，在这里已经停了很久了。
森严的铠甲声因为走动猎猎作响。
“大小姐”
带头的禁卫向谢明扬行礼，身后也齐刷刷低下一片头向她行礼。
谢明扬冷淡嗯了一声。
赵柏月后知后觉，起身冲她行礼。
“大小姐”
他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小松有些诧异看了他几眼，感受到头顶的视线，腰弯的更低了。
谢明扬没有叫他们起身，两人就保持着垂头行礼的动作。
不断感受到一旁禁军们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小松觉得浑身不舒服。
“嗯”
谢明扬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才起身，准备告辞。
还没来得及告辞，禁军就插话。
“大小姐要回城吗？属下们也正要回程”
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护送谢明扬回去。
是谢家龙武军的另一队，跟肖江同级的一个将军。
谢明扬点头，没有拒绝。
人群簇拥着，谢明扬的身影越来越远。
赵柏月看着越行越远的人，对着一旁的小松道：“我们回去吧”
小松看着他浑身湿泥，心疼得红眼眶。
“公子，我们逃吧”他说。
赵怀阳专门等在山脚，当着那么多人一脚将赵柏月踹进泥里，高高在上的眼神，众人异样的眼光，赵柏月那仅有的自尊心像是被按在了地上摩擦。
在此之前，赵怀阳都是私下里磋磨他，一口一个贱种。
许是当着这么多人，他要勉强维持翩翩公子的形象，没有开口骂他。
没人上来帮他，也没人敢帮他。
见赵柏月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赵怀阳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一拳就砸在他的脸上，砸得他脑袋嗡鸣的同时，脸也又麻又疼。
“差不多行了，回去了”
秦骁在一旁叫赵怀阳。
赵怀阳像是察觉到这么多人不方便，咬牙切齿低声警告他：“回去再收拾你”
随后，乌泱泱的众人从他的身边，跟着赵怀阳离开了。
听着小松的劝，赵怀阳第一次流出了迷茫的眼神，仰头看着天。
“逃到哪儿去呢？”
在此之前，他一直抱有希望，希望静安能因为小时候的施米之恩能给自己指一条生路。
他知道用小时候的一顿霉米来携恩相报，其实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可他现在的生活，还不如死在那年的大雪里。
他于是厚着脸皮想，要是静安肯为自己算一个藏身的地方就好了，求见了他许多次，没有一次真的见到他。
只有一次远远见到，来不及打招呼，静安只是看着他礼貌点了点头，就被寺院的沙弥们催着去做什么了。
“公子...”
看着他失落又迷茫的样子，小松满眼心疼。
月前，有个小姑娘拉住上街的赵柏月，说今日，静安愿意见他。
他将信将疑，可最终在那钟声响起的时候，他偷逃出了赵家，或许那小姑娘说的是假的，但是今日之后，他将再也没机会见静安了。
“我哪里都去不了”他说。
雪小了，随风洒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眨着干涩的眼睛，雪融化在他的眼角，晶莹像是泪珠一样。
这天下，除非死了，否则，按照赵怀阳的性子，他哪里都去不了，直到死在赵家的烂沟里。
周遭已经没有声音了，雪，白茫茫的，勉强能看得清前路。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夜黑压压的，冷极了。
直到马蹄在自己面前打转，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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