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怎么办?”赵铁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陈墨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在昏暗的油灯下反射着微光:“一个人自然不行。但如果我们有五十个人,一百个人呢?”
“什么意思?”李长天猛地转头,死水般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县城的官仓里,堆满了粮食,都是今年从咱们这些快饿死的乡民嘴里抠出来的‘抗旱税’!”陈墨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淬了毒的针,“与其在这里等死,眼睁睁看着家人饿死、被抢走,不如……”
“劫官仓?!”赵铁柱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瞪得溜圆,“陈墨!你读书读傻了吧?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横竖都是死!”李长天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饿死,被杀,或者拿起家伙反抗!我李长天,选最后一条路!”
陈墨点了点头,瘦削的脸上露出一种与他书生身份不符的狠厉:“我已经暗中联络了附近王家洼、刘家屯几个村子饿红了眼的青壮,他们也都愿意豁出命去搏一把!现在,只缺一个敢带头、能服众的人!”他的目光,和赵铁柱的目光,一起灼灼地落在了李长天身上。
“长天哥!你杀了狗税吏,替咱们穷苦人出了一口恶气!大家伙都服你!都愿意跟你干!”赵铁柱急切地说道,眼中燃烧着仇恨和一丝对生路的渴望。
李长天缓缓低下头,看着父亲苍白僵硬的脸,又看看缩在角落、像受惊小兽般的妹妹,再看看母亲那毫无生气的脸。一股冰冷的、决绝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滋生。
他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农夫的怯懦和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狼一般的凶狠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好!”他吐出一个字,重若千钧,“我干!”
当夜,子时刚过。惨淡的月光勉强透过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村外那座早已废弃、残破不堪的山神庙里,影影绰绰聚集了五十多条汉子。他们大多二十出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深陷的眼窝里,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交织闪烁。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李长天站在破庙那摇摇欲坠的石阶上,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饥饿和愤怒的脸。他手中握着那把从税吏手里夺来的、还带着干涸血迹的官刀。
“兄弟们,”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今晚,咱们不是去送死!是去求生!县城的官仓里,堆着本该是我们的粮食!咱们去拿了,家里的爹娘、婆娘、娃儿,就能活命!就能熬过这个狗日的灾年!”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愿意跟我李长天干的,举起手来!”
短暂的死寂。
一只黝黑、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第一个颤抖着举了起来,是赵铁柱。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一只只粗糙、瘦骨嶙峋的手臂,像一片沉默的森林,在昏暗破败的山神庙里,倔强地刺向低矮的屋顶。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眼中燃烧的火焰。
“好!”李长天低喝一声,将刀插回腰间,“陈墨,说下章程!”
书生陈墨走上前,用一根枯枝在地上迅速画出一个简略的图形:“官仓在此处。守卫分两班,每班六人。咱们分三队:一队由铁柱带十个人,弄出动静,佯攻正门,把守卫都引过去!二队,长天哥带二十个好手,从西墙翻进去,趁乱解决里面的守卫!三队,我带剩下的人,等里面得手,立刻冲进去搬粮!记住,每人扛一袋,扛起就跑!按事先说好的路线,分散回村,绝不停留!”
计划简单直接,却像一道微弱的火苗,点燃了这群濒死之人心中最后的热血。
子夜时分,五十多条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狼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县城高大的城墙阴影下。他们避开城门,顺着陈墨早已探好的小路,潜行至位于城西的官仓附近。高耸的仓墙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守卫们显然从未想过会有饿疯了的农民敢来打官仓的主意,警惕性极低。除了正门两个抱着长矛打瞌睡的,其他守卫或在墙根打盹,或在角落里赌钱。
赵铁柱带着人,搬起石头狠狠砸向官仓那包着铁皮的大门!
“哐当!哐当!”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什么人?!”正门的守卫瞬间惊醒,慌乱地叫喊起来,吹响了刺耳的警哨。仓内一阵骚动,脚步声杂乱地向正门方向涌去。
“就是现在!”李长天低吼一声,带着二十条黑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冲到西墙根下。两人一组搭起人梯,李长天第一个翻上墙头,伏低身体观察。墙内,几个守卫正提着灯笼,骂骂咧咧地往正门跑,背对着他们。
“上!”李长天像猎豹般跃下,落地无声。他身后的汉子们纷纷跟着翻墙而入。李长天如同鬼魅般贴近一个落在后面的守卫,左手猛地捂住他的嘴,右手官刀在他喉咙上一抹!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脸上。那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其他汉子也如法炮制,黑暗中响起几声短促的闷哼和人体倒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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