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黑石镇,我将从城里带回的一包茶叶和一坛烧刀子递给缩在火盆边的老倪。
“天冷,驱驱寒。”
老倪接过东西,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眼神躲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我问道。
老倪臊眉耷眼,不敢看我,手指向我住的那间后屋,“江小哥…你的屋子……”
我眉头微皱,快步穿过前堂,推开自己那间小屋的木门。
屋内一片狼藉。
本就简陋的桌椅被掀翻在地,床铺上的被褥也被扯到地上,胡乱堆着。
墙角的柜子抽屉全都拉开,里面本就不多的几件换洗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
好在我的重要物品,以及大部分银钱都随身携带或在杜清远的院子里,这里并没什么紧要之物。
我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少了一本空白的征税单。
凉州地处边陲,上古战场遗迹使得天道大阵的覆盖在此地极为薄弱稀疏,除了凉州城等少数核心节点,大部分区域几乎感知不到天道之力。
因此,镇武司在此地的征税方式通常是两种并行:
一是对接天道大阵,根据真气流转量自动计税;更多则是在无法覆盖的区域,采用根据门派规模、业务收入等核定的定额税。
而这空白税单,正是开具定额税的重要凭证,由镇武司统一印制,管控极严。
遗失空白税单,乃是重罪。
“谁干的?”我看向惴惴不安跟在门口的老倪。
老倪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我晌午多喝了两杯……睡着了……等醒来,就成这样了,我没用。”
我知道他在说谎,但也没有点破。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中暗叹一声。
一个早已被磨平了所有棱角、只求苟延残喘的老税吏,土都埋到脖子了,还要被牵扯进镇武司与江湖帮派这滩浑水里,我又能苛求他什么?
“没事。”我语气平静,“丢了再领便是,不是什么大事。”
我不再看他,俯下身,开始一件一件,将被翻乱的东西拾起,归置整齐。
老倪愣在原地,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轻描淡写。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蹲下来,帮着我一起收拾。
税单丢失,无法开具正式的税票。
这明显是有人从中作梗,想从根子上废掉我收税的合法性。
收拾停当,我找到在镇子里晃荡的小石头,递给他一小块碎银。
“带我去碎石会。”
碎石会在四大帮派中实力最弱,多是一些经验丰富但武力不强的老矿工组成,控制着几个产量稳定但不算顶级的矿坑。
他们在四大派里根基最浅,是我破局的第一个试探点。
我们来到西山坳。
接待我的是个姓孙的副会长,一个手上满是老茧中年汉子。
我没有绕圈子,直接说明了来意:“孙副会长,两天后,碎石会这个月的定额税银,三百两。有没有问题?”
孙副会长一脸为难之色:“江税吏,不是我们不愿支持,实在是……三百两,有点多啊。我们这些老兄弟,也就是混口饭吃。”
他眼神飘忽,“要不……看看别家?别家要是都痛快交了,我们碎石会绝无二话,肯定交!”
话说得圆滑,却等于什么都没答应。
我没有多说,从怀中掏出一个请帖,“后日午时,我在望山居二楼雅座,我包下了整个厅堂,还请常会长和孙副会长赏光!”
第二天,我又分别拜访了清水帮和狼牙堂。
清水帮扼守水源,地位超然。
他们的管事说话滴水不漏,态度客气却疏离,态度与碎石会如出一辙:“我们清水帮按规矩收水钱,向来安分。纳税自是应当,只是具体数额,还需看其他几家的表率。”
而狼牙堂的悍匪们则直接得多。
接待我的三当家言语粗野,充满挑衅:“税?老子刀头舔血挖出来的东西,凭什么白白交给你?黑沙帮交了吗?他们要是乖乖交了,老子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当我把请帖送上时,对方表示,“我们也不缺你这顿饭,看情况吧!”
一圈走下来,情况已然明朗。
四大帮派显然已经通过气,达成了默契,要联手抗税,将我彻底架空。
……
到了第三天。
我包下了黑石镇唯一一家像样点的酒楼“望山居”二楼。
桌上摆满了从凉州城带来的上好“醉沙酿”,以及望山居能做出的最贵、最体面的菜肴。
令我略感意外的是,这一次,四大门派的重要人物竟都准时赴约了。
他们这是联手来看我的笑话。
黑沙帮帮主蒋义,一个面容阴鸷、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汉子,带着二当家蒋魁,坐在主宾位,眼神不善地盯着我。
碎石会的孙副会长、清水帮那位儒雅的管事,以及狼牙堂满脸横肉的三当家也悉数在座。
酒菜上齐,我端起酒杯,尚未开口。
蒋义便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冷笑道:“江税吏,这鸿门宴,酒菜倒是丰盛。只是不知,你请我们来,到底想说什么?该不会还是那三千两税银的痴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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