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腥味混着焦糊的铁腥气,沉沉地浮在冰冷的空气里,像一层看不见、甩不脱的油腻蛛网,糊在鼻腔壁上。地上那滩从血袍大汉残破躯壳里流淌出的、此刻已经半凝固成紫黑色的污血,边缘冒着丝丝缕缕、几乎快看不见的灰白寒气,成了这片地窟里最显眼的“路标”。
远处那片不知疲倦翻腾着的巨大污油泥淖,呼噜声仿佛都微弱了些,像是被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冰火对冲搅扰了“雅兴”,又或是被血袍汉子临死那声绝望的怒吼给惊着了,暂时收敛了几分沸腾的气势。但那份死寂深处潜藏的不详,反而愈发沉重。
李十三半跪在那片狼藉的冻土坑里,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在疯狂抗议,尤其两条胳膊。
左臂,那柄硬生生从骨肉里逼出来的“玄冰寒剑”早已自行崩溃。残余的、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深蓝寒气如同退潮般缩回他臂骨深处蛰伏,但留下的冻伤却丝毫不减反增。整条胳膊,从指尖到肩胛骨,皮肤呈现出一种剔透到不正常的惨白,底下是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深青色淤痕,如同最劣质的琉璃上布满的裂纹。每一次最微弱的呼吸,都会扯动这些细微的裂痕,带来钻心彻骨的冰冷剧痛,仿佛整条胳膊都被浸在万载寒冰精髓里腌渍入味了。
右臂稍微“暖和”点,但也仅仅是相对而言。熔鼎怒炎爆发后的余烬仍在皮下、骨缝里残存。原本撕裂拉伤的筋肉骨骼在霸道的火气灼烧淬炼下,竟带上了几分玉石般的暗金光泽,显得异常强硬。可这种强硬更像是把烧红的铁硬生生锻打成型,每一次肌肉收缩都带着烙铁烫肉般的闷痛,骨头缝里像塞满了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
冰火对冲的战场核心就在这口烂胸腔里。寒气和火气如同被砍了头的毒蛇,还在残躯里乱窜撕咬,疼得他眼前发黑,好几次都差点一头栽进面前那滩污血里。他用舌尖死死顶着上颚,把涌到喉咙口的腥气压了又压,才勉强没喷出血来。意识像是风中之烛,全靠一股“都打到这份上了,老子不能死这儿”的拧巴劲儿撑着。
他艰难地喘了两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抬起,扫向前方那片染血冻土后的阴影——那根巨大的、布满霜痕的弧形玄冰石壁。
那俩没死的。
黄脸老鬼李长生半身染血,脸上那道从下巴蜿蜒到耳根的刀疤似的污血还没擦掉。他蜷缩着靠在一块风化的巨石根下,正剧烈地咳嗽,每一声都像要把肺管子从喉咙里硬生生扯出来,带出细碎的血沫子。他看李十三的眼神,如同腊月屋檐下冻透的冰棱子,又冷又沉,带着一种刮骨蚀肉的怨毒,还有一丝极力掩藏的、如同见鬼般的惊悸。他那只没沾血的手,却死死攥着之前当宝贝显摆的那块暗金紫电碎块,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惨白发青,唯恐李十三一个暴起把这玩意儿也给扬了。
稍远一点,那位白衣贵公子,依旧保持着那份鹤立鸡群的姿态,站得挺直如标杆,仿佛刚才那席卷全场的冲击波只是给他掸了掸肩头浮尘。但李十三目光毒,一眼就瞅准了。这家伙表面云淡风轻,可那只垂在雪白袍袖里的右手,正以极其细微的幅度、极其快速地颤抖着,幅度虽小,频率却高的像是急雨打芭蕉,透着一股强行压抑的紊乱和反噬的余悸。那张菱角肉般白净的脸上,也再没半分刚出场时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他看着李十三,确切地说,是看着李十三那两条正散发着诡异冰火气息的胳膊,眼神复杂得要命——忌惮、难以置信、探究,以及一种看见稀世奇珍陡然出现在垃圾堆里的……灼热?
李十三跟这俩玩意儿眼神一碰,心头就冷冷嗤笑一声。搁这儿玩川剧变脸呢?红脸白脸都让你们唱完了,现在唱独角戏?要不是老子现在喘气都费劲,一口好牙都给你们敲下来当弹珠子玩!
他咬紧后槽牙,顶着快要炸开的头颅剧痛,以及胸腔里两股乱窜力量的疯狂对冲带来的撕裂感,极其缓慢地——把视线下移,落在了脚下那个已经凉透了的血袍壮汉身上。
这大块头直挺挺躺在那儿,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盯着头顶那片被寒雾笼罩的、永远也看不清的昏暗穹顶。他那件炸开的血色大袍子早被自己喷出的血浸透了,再加上被熔鼎高温灼烤过,半黏在他焦黑发脆的皮肉上,一股子混合着脂肪、血液焦糊的怪味直冲脑门。
好东西肯定在这老小子身上!
李十三强忍着恶心,用他那条刚消停点、还在隐隐作痛的右胳膊(左胳膊基本处于麻痹失控状态,跟冻硬的风干腊鸡翅似的),伸向大汉鼓鼓囊囊的左边胸口衣襟内袋。
衣服烧糊了,粘连着发脆的皮肤。李十三手指有点哆嗦,刚触及那片黏糊糊、焦脆脆的区域。
嗤啦!
一声轻微得几不可闻的皮肉撕裂声响起。衣襟下粘连的焦皮应声翻开一个小口子,露出底下稍微完好一点的内里。
一股浓烈的焦臭味瞬间弥漫开来,比刚才还重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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