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稳稳牵着一根粗糙的缰绳,缰绳的另一端,系在一头高大骆驼的双峰之间。那骆驼的驼峰如同枯槁的山峦,巨大而干燥,微微晃动。皮毛同样糊满了厚厚的黄沙,只有那双浓密睫毛下的大眼,透着一股与这片沙海同样沉静温顺的漠然。骆驼的双峰之间也挂着几串由不知名小型兽骨和金属碎片磨制的驼铃,方才那“叮呤”声便由此发出。
老者身后,跟着另外四头骆驼,每一头都和他牵的这头一般雄壮,背上均负着鼓鼓囊囊的巨大皮囊。驼队侧面稍后,跟着三个人,两高一矮。两个高大的中年汉子同样罩着厚袍,背着鼓囊的行囊,裹着头巾,手里各自拄着一根头部分叉的粗木杖,探入滚烫沙中行走,步伐稳健。他们脸庞线条刚硬,眼神锐利警惕,不断扫视着四周沙海,尤其是看见前方沙梁下歪倒着的李十三时,那警惕立刻变成了审视与戒备。
三人中间,是一个稍矮些的身影,身形瘦削,裹在一件明显宽大许多的灰黄色厚实罩袍里,裹得严严实实,连面容也被下翻的头巾半遮半掩,只露出一双同样警惕、瞳孔颜色略淡的眸子。此人并未背负重物,只是在腰间悬着两个似乎灌满了水、用厚实皮子缝制的沉重水囊,随着走动发出轻微的晃动水声。
这支驼队如同从瀚海深处跋涉而出的雕塑群,带着浓烈的风沙印记和属于残酷沙漠的气息,沉默而突兀地闯入了李十三濒死的视野。他们停在沙梁顶端,牵驼的老者那双鹰目,如同猎食者打量着意外收获,精准地锁定了半埋沙中、狼狈如破布娃娃的陌生闯入者。另外几人(包括那个瘦削身影)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在李十三身上,探究中带着疑惑,更带着这片土地独有的警惕与隔阂。
“@#¥%…?” 牵驼的高大老者发出一串低沉、嘶哑、音节古怪如同碎石摩擦般的话语。目光在李十三那明显被巨力撕裂、此刻却诡异地平复着伤口的左肩断茬(九幽煞气缓慢修复的作用),和他那身几乎化为碎布条、勉强遮蔽关键部位的破烂血袍(散发着地宫里的血腥和污油臭味)上停留了几息。
那断臂之伤太过古怪,新肉在缓慢滋生的同时也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寒意;那衣衫上混杂的污臭气味,与这片纯粹的沙漠格格不入,如同沾满了不属于此世的恐怖。
另外两名高大的护卫汉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挪了半步,手已悄然按在腰侧悬挂的弯刀皮套上,冰冷的金属刀柄在烈日下偶尔闪过一点寒芒。气氛陡然凝滞。
“%!&*……” 一阵急促、清脆、带着独特韵律、也更为清晰的低语响起,打破了这份沉重的戒备。声音来源,正是那夹在两名护卫中间、稍矮瘦削的身影。他(她?)微微扬起头,头巾的阴影里,那双颜色偏淡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急促的光芒,飞快地说了一串音节复杂些的话语,似乎还夹杂着手势指向李十三的身体——尤其是他身体本能地、艰难避开水囊投射出的些许微弱阴影的小动作(身体在吸收此地煞气自疗?),以及身下沙砾中极不显眼的一小片被低温浸染、凝结的些许沙晶。
老鹰般的老者听着,古铜石雕似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锐利的光芒闪烁不定。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李十三那张因高温和剧痛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脸,最终似乎是那断臂处微弱的、有悖常理的“愈合”微光,和那瘦削身影的话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低沉地咕哝了一声,那声音像是铁块在沙地上刮蹭。
老者转头朝牵着的头驼短促地吆喝了一声。
那头高大的、驼峰如同枯山般的头骆驼发出一声低沉的鼻息,竟顺从地侧身,屈膝,前腿跪下,巨大的身躯卷起一小片沙尘。
老者没有看李十三,径直走向跪下的骆驼,动作沉稳地解开了背负在最上层的一个巨大皮囊的绳扣。那皮囊不知用了多少层厚皮缝制,边缘粗糙,浸满了油腻和风沙的混合色。他伸进那皮囊口的手臂肌肉坟起,片刻后,从里面掏出几样东西。
先是一块尺许见方的、厚实得如同板甲的深棕色干硬物。它不像是食物,倒像块风化的岩石块。然后,他又掏出几个用粗糙厚皮缝制的、巴掌大小的扁平小袋,系口束紧,沉甸甸的样子。接着是一团叠得整整齐齐、颜色灰暗如同沙土的厚实毛毡织物(显然是换洗或备用的衣物,粗糙但厚实)。最后,是一小段被打磨光滑、质地类似陶土的暗红色管状物,一端有个细小的开口,一端用某种粘稠的松脂封堵着,看起来像是某种盛放珍贵液体的容器。
老者把这几样东西抱在怀里,踱步来到瘫倒在沙地上的李十三面前。居高临下地将东西往滚烫的沙面上一放。
放下的瞬间,李十三下意识地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躲避那堆东西投下的微弱阴影。这个微小的动作再次落入老者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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