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碑在晨雾里泛着冷光，七万部手机熔铸的方碑像柄黑剑插在光谷厂区。老吴用棉纱沾着机油擦拭基座上“清库存留念”的字迹，瘦猴攥着新鲜出炉的财经报纸直跺脚：“宜雨哥，这群记者说咱自断经脉呢！”
报纸头版赫然是方碑特写，斗大的标题《功能机霸主挥刀自宫》墨迹未干。
雷宜雨正端着搪瓷杯喝豆皮汤，芝麻酱香混着钢渣的铁腥味在空气里打架。
“经脉在这儿。”他下巴朝窗外扬了扬，二十辆刷着蓝漆的“雷霆移动之家”货车正突突冒着尾气，“今儿全给我撒到县乡公交站去。”
河北正定县大集开市钟还没敲响，徐汉卿的皮鞋已陷进菜帮子堆里。“让让！俺给孙子上学堂用的！”裹红头巾的大娘举着存折冲垮临时柜台，玻璃台面被挤得咔咔作响。后面墙上红绸唰地落下，露出“预存300话费 0元抢雷霆智能王”的横幅，十台连着充电线的手机在绒布上泛蓝光。
穿碎花袄的胖婶戳着屏幕上往下掉的方块，急得直拍大腿：“歪球了！快扭过来！”旁边赶羊的老汉叼着旱烟杆嘿嘿乐：“这俄罗斯方块比砌羊圈还顺溜！”沾着麦芒草屑的手指瞬间淹没了键盘，穿胶鞋的脚在泥地上踩出凌乱印记。赵三强刚给手机套上防尘袋就被拽住裤腿：“娃他叔！这机子能下二人转不？”
“排队！都排队！”三强嗓子喊劈了，狗皮帽老汉往他手心塞了把炒瓜子：“俺刚卖了两车苞谷！”崭新的存折啪地拍在柜面，“先给俺整三个！屯里老哥几个斗地主使！”
武汉总部监控墙蓝光闪烁，十二块屏幕正直播着湘西吉首市集。苏采薇突然揪住瘦猴袖子：“快看苗银摊！”画面里土布包头的老妪攥着手机手舞足蹈，苗银项圈在颈间叮当作响。
“消掉咯！要得！”欢呼声中门店经理举喇叭喊破音：“今日五十台配额抢空啦！”
瘦猴被密密麻麻的红点吓出冷汗：“宜雨哥，六条生产线冒烟也供不上啊...”话没说完电话炸响，徐汉卿在河北鬼哭狼嚎：“雷总！供销社主任扛麻袋坐我沙发上了！麻袋里全是十元钞！”背景音里哗啦啦的倒钱声清晰可闻。
雷宜雨用红铅笔在地图胶东半岛画了个圈：“给老魏钢厂打电话，”他蘸着豆皮汤在桌面画路线，“明天调三十节车皮专列运鲁西南。”
星子缀满夜空时，光谷三号车间流水线仍在轰鸣。老吴鼻尖贴住传送带突然暴喝：“停！”他钳起部印着芒果LOGO的手机，后盖缝里卡着半粒花生壳，“谁把义乌小作坊的货混进来的？！”
夜班组长抹着汗赔笑：“经销商说咱包装盒不够用...”滋滋电流声骤然掐断话头。雷宜雨拎着台播《月亮之上》的山寨机站在电闸旁，凤凰传奇的电子音在寂静车间里格外刺耳。
“老吴，”他扬手把手机丢进回收箱，“天亮前给全国门店发通知——”
晨曦初露时，三百家“移动之家”门口齐刷刷竖起木牌：“持仿机入门者罚教广场舞”。沂蒙山某门店外，穿黑西装的诺基亚销售哭丧着脸：“俺们正版N73！咋被当成山寨机罚跳《最炫民族风》了？！”
当月财报飘到办公桌时，瘦猴正被十二个省代堵在茶水间啃冷馍。纸页末尾那行加粗红字灼人眼目：台。
窗外《自由飞翔》的鼓点震得玻璃发颤，六十万台手机在苞谷地里、砖窑厂旁、养鸡场边亮起星星点点的蓝光，像撒在神州大地的电子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