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朝堂之虎
井阳岗的蝉鸣被秋风吹散时,朝廷的密使来了。三乘黑轿碾过“护生”田垄,轿帘绣着金线勾勒的“镇山虎”,却在虎眼处嵌着红宝石——那是用流民血泪染的色,在阳光下透着妖异的红。阿樱握着“止戈剑”站在残碑旁,剑身上的虎纹映着密使腰间的虎头金牌,竟比金牌上的刻纹多了份活气。
“奉天子诏,”密使展开黄绫,朱批“虎患不除,国无宁日”八个大字滴着金粉,“着井阳岗流民缴械散伙,虎群就地扑杀,违者……”话没说完,就被小霜的啸声震得结巴——母虎从山岩跃下,爪子按在黄绫上,把“扑杀”二字抓成了碎纸,金粉簌簌落在她沾着稻芒的毛上,像撒了把无用的“皇威”。
流民们围上来,手里攥着犁铧、耧车零件,却没动手——他们看见密使袖口的补丁,和王大爷的旧衣一个针法。石头忽然喊了声:“你爹是不是陈州的老货郎?去年老虎帮他找回了走散的驴!”密使的手抖了抖,金牌撞在剑柄上,发出清响——那是他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刻着虎爪印的旧物。
变故在酉时初发生。密使身后的甲兵忽然甩出套虎索,绳头的倒刺勾住了火儿的前爪。阿樱的“止戈剑”尚未出鞘,就见小霜已扑向甲兵——不是撕咬,而是用尾巴卷住对方的腿,把人拖进了“护生”碑旁的野樱丛。花瓣落在甲兵的头盔上,他忽然看见碑下刻着的“虎死骨犹烈”,想起自己曾在流民窝棚见过的、老虎护着幼童的画。
“够了!”密使忽然扯下金牌,摔在残碑上,“我知道你们护的是什么——是这乱世里,连朝廷都不敢护的‘生’!”他撕开官服,露出里面的粗布衫,衣领上缝着块虎纹补丁,正是当年小霜叼给流民的、幼虎的胎毛布,“我娘说,看见虎纹,就想起井阳岗的‘护生’火……可朝廷偏要灭了这火!”
暮色漫进松树林时,朝廷的火油泼向了井阳岗。阿樱看见密使被甲兵拖走前,往她手里塞了块火折——不是引火的,是灭的“雪硫散”。小霜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啸,带着虎群冲向老松树——那是公虎的坟冢所在,树下埋着“人虎同冢”的残碑,碑缝里长着公虎当年护过的野樱。
“护碑!”阿樱喊着,剑刃砍向泼火油的甲兵,却在看见对方眼里的恐惧时,收了力——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腰间挂着母亲缝的“护生”荷包,绣着歪扭的虎爪印。火儿忽然跳上他的肩头,小爪子拍了拍荷包,像在说“你护的,和我们一样”。
老松树在火中发出爆响,松脂混着火油滴落,把“人虎同冢”碑烧得噼啪作响。阿樱看见小霜用身体挡住碑身,虎毛被火燎得冒烟,却仍用爪子刨着碑下的土——那里埋着公虎的断爪、父亲的柴刀,还有她的红头绳。“大虎!阿爹!”她扑过去,指尖触到碑上的“护”字,烫得发焦,却没化,像公虎最后一口咬在元骑甲胄上的力。
火灭时,井阳岗成了焦土。阿樱在灰烬中找到半块残碑,“人虎同冢”的“冢”字只剩个“冖”,却在下面,露出公虎爪骨的白——它被烧得发亮,却没碎,爪尖还勾着父亲柴刀的刀柄,刀柄上的红布,成了灰,却在爪骨旁,落着朵没被烧尽的野樱,粉白的瓣,沾着虎血,像公虎最后给她的、没说完的话。
“阿樱姐,小霜不见了!”石头抱着火儿,幼虎的爪子上缠着烧焦的布——那是小霜的毛。阿樱望着冒烟的后山,忽然听见熟悉的啸声——不是小霜,是虎群的“迁徙号”。她忽然懂了:母虎带着虎群走了,却留下火儿,像当年公虎留下她,让“护生”的火,在井阳岗的焦土里,继续烧。
朝廷的“剿虎成功”捷报送到京城时,皇帝正在观赏“虎骨盆景”——用井阳岗老虎的腿骨雕成,盆里种着染了金粉的野樱。捷报上的“虎患已除”四字还没晾干,就听见宫外传来百姓的哭号——他们举着“护生”灯笼,灯笼上画着虎爪和人手,喊着“还我井阳岗,还我护生虎”。
“怎么回事?”皇帝摔了虎骨盆景,碎骨滚落在地,竟在缝隙里,长出了半根野樱芽——那是阿樱藏在虎骨里的种子,此刻顶着碎瓷片,冒出嫩红的尖。贴身太监捡起捷报,忽然发现背面写着密使的血书:“陛下,真正的‘虎患’,在朝堂——是不护生的人心,比老虎的爪,更利。”
井阳岗的焦土里,阿樱抱着火儿,看它用爪子刨开灰烬,露出公虎的爪骨。幼虎忽然用舌尖舔了舔骨头上的灰,像在舔父亲的毛,忽然发出奶声的啸——这是它第一次在“失去”后啸叫,带着幼虎的颤,却也有“护生”的倔。阿樱摸着爪骨上的焦痕,忽然笑了——这笑里有痛,却也有“碑碎魂存”的笃定。
是夜,她在残碑旧址刻下新字:“虎骨为灯,照破迷障;人心作种,护生永长”。火儿叼来松明火把,把字迹照得透亮,远处的流民们看见火光,纷纷举起手里的“护生”灯笼——那是用破陶罐做的,罐口缠着虎毛,在夜风里,连成了一条从井阳岗到天边的、不会灭的“护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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