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同粘稠的灰白尸布,死死裹缠着这片死寂的河谷。水流在看不见的深处呜咽,声音沉闷而压抑,像是溺亡者不甘的叹息。凌无雪靠在一块冰冷湿滑的巨石旁,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左肩下方那早已麻木却依旧散发着阴寒瘴毒的伤口,带起肺腑深处火辣辣的刺痛。更致命的,是掌心那被冰蓝血色符文暂时封印的血婴印记,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神魂,提醒着她那焚心咒怨的恐怖与同命相连的绝境。
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疲惫如同化不开的寒冰,却依旧闪烁着警惕的微芒。玄霜剑斜倚在身侧,剑身黯淡无光,如同主人一般,耗尽了锋芒。手腕上的同心契符文散发着不祥的暗红微光,另一端传来的,是阿澈被诅咒焚烧、被封印禁锢的残魂,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痛苦悸动。
“咳…”她压抑着喉头的腥甜,试图运转一丝真元探查这片诡异的浓雾河谷。真元甫一流转,经脉便传来刀割般的剧痛,丹田内蛰伏的桃花瘴情毒与掌心血婴的诅咒气息蠢蠢欲动,如同两头被惊醒的凶兽。她不得不立刻停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浓雾深处,那沉闷的水流呜咽声中,夹杂进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铃铛声?
叮铃…叮铃…
声音清脆空灵,在这死寂阴森的河谷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铃声由远及近,节奏舒缓,仿佛有人正不紧不慢地穿行于浓雾之中。
凌无雪瞳孔骤缩,右手猛地握紧了玄霜剑柄!冰冷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是追兵?那桃枝面具人?还是这绝地之中潜藏的、更诡异的存在?
浓雾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一道佝偻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凌无雪警惕的视线中。
来人是一个老妪。
她身形矮小枯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随意挽在脑后。脸上沟壑纵横,布满岁月风霜的痕迹,一双眼睛浑浊不堪,眼白占据了大部分,只有中央一点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黑色瞳仁。她一手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枯木拐杖,另一只枯瘦的手腕上,赫然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绳上挂着一个拇指大小、色泽黯淡的青铜铃铛。方才那清脆的铃声,正是来源于此。
老妪步履蹒跚,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极其费力。她浑浊的眼睛似乎没有焦点,茫然地“望”着前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含糊不清,如同梦呓。
“…迷路的魂儿…回不了家…河神老爷…要收供品咯…”
她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倚在巨石旁的凌无雪,就这么一步一挪,口中念叨着古怪的词语,径直朝着凌无雪的方向走来。那浑浊无光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凌无雪的身体,望向她身后那更加幽暗的河谷深处。
凌无雪全身肌肉紧绷,玄霜剑的寒气在指尖凝聚。这老妪出现的太过诡异,在这被诅咒和瘴毒笼罩的绝地深渊,一个看似普通的瞎眼村妇?荒谬!她身上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但越是如此,越显可疑!
就在老妪即将从凌无雪身前不足三尺处经过时,她脚下一个踉跄,枯瘦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倒,手中的枯木拐杖脱手飞出,直直朝着凌无雪的胸口撞来!
“啊呀!”老妪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如同破锣般的叫喊。
电光火石间,凌无雪眼神一厉!本能地想要侧身避开,甚至一剑将这拐杖连同老妪一同格开!但就在念头升起的瞬间,手腕上的同心契符文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掌心的血婴封印也随之剧烈波动!阿澈残魂的痛苦骤然加剧,仿佛在无声地嘶吼着警告!
不能妄动真元!强行出手,封印必破,诅咒反噬将瞬间将她与阿澈一同焚灭!
千钧一发!
凌无雪强行压下了出手的本能,身体只做出一个极其微小的侧避动作。
啪嗒!
那枯木拐杖擦着她的手臂,撞在她身后的巨石上,发出一声闷响,滚落在地。
“哎哟…我的拐杖…我的拐杖…”老妪扑倒在地,双手在冰冷的鹅卵石上胡乱摸索,口中发出焦急而含糊的哭腔,浑浊的眼睛茫然地转动着,仿佛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好心人…帮帮老婆子…我眼睛看不见了…没了拐杖…回不了家…河神老爷要怪罪的…”
凌无雪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地上摸索的老妪,眼神锐利如刀。方才那一下,是巧合?还是试探?她体内真元如同被冻结的河流,强行压制着情毒与诅咒的反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
老妪摸索的手,好几次都差点碰到凌无雪的脚踝,都被她极其细微地避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老妪身上那股混合着泥土与陈旧汗渍的味道。
终于,老妪的手摸到了滚落在凌无雪脚边的拐杖。她如获至宝,枯瘦的手紧紧抓住,颤巍巍地试图撑起身子。
“谢谢…谢谢好心人…”她一边费力地拄着拐杖站起,一边含糊地念叨着,浑浊的眼睛“望”向凌无雪的方向,虽然那里只是一片虚无。“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这个…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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