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羊城大学的宿舍楼,熄灯号早已吹过,走廊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赵小丽的书桌上,还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暖黄色的光,将她一个人笼罩在小小的光圈里。
室友们都睡了,呼吸声平稳而均匀。
她摊开一页信纸,手里握着一支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危机解除了,汇川的原料问题解决了。
哥哥的百货商店,也靠着她的点子,打赢了那场憋屈的商战。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她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空落落的。
梁文浩。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听说他很忙,忙着处理原料的事情,忙着和香港那边对接,忙着布局赵淑芬的新“东方雅集”的未来。
她终于还是落下了笔。
“梁文浩:”
她想告诉他,他要的那个“汇联供应”的商标,她已经画好了,而且她自己很满意。
她想问他,那天路边抛锚的白色面包车,后来修好了没有。
她还想问他,他说要带她去看海,那里的船是不是真的很多,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写写停停,那些在心里翻涌了无数遍的话,落在纸上,却显得那么苍白,那么不合时宜。
他正和沈汇那样的对手在商场上搏命厮杀,自己却在问他海边好不好看?
这太矫情了。
赵小丽看着那写了满满一页的信纸,每一个字,都像是对她可笑心思的嘲讽。
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在大海上乘风破浪的巨轮,而她,只是岸边一株安静的、不起眼的小草。
她忽然泄了气。
“刺啦——”
她用力地,将那张承载了她所有少女心事的信纸,揉成了一团。
紧紧地想要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全都捏碎在掌心里。
然后,她抬手,将那团皱巴巴的纸团,准确地扔进了墙角的废纸篓里。
动作干脆利落。
她关掉台灯,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黑暗中,她告诉自己,就这样吧。
……
第二天下午,赵小丽刚从画室回来,就被宿舍管理员叫住了。
“赵小丽,有你的一个包裹,从工厂那边寄过来的。”
赵小丽有些意外。
工厂寄来的?
她第一个念头,是母亲赵淑芬又给她寄了什么吃的或者用的。
她道了谢,接过那个用牛皮纸包得方方正正的包裹。包裹不重,她拿在手里晃了晃,听不到任何声音。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不在。
她找来剪刀,小心地划开封口的胶带。
打开包裹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土特产,也没有母亲常寄来的新衣服。
最上面,是一个深蓝色的、扁平的硬质盒子。盒子上印着一串她看不懂的德文,还有一个简洁有力的商标。
她打开盒子,里面铺着黑色的丝绒。丝绒上,整整齐齐地卡着一套十二支不同粗细的绘画针管笔。笔身是沉稳的黑色,做工精致,散发着专业工具独有的冰冷光泽。
这是……西德产的“红环”牌针管笔。
学校的教授在课上提过,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工程绘图和漫画用笔,一套的价格,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
赵小丽的心,猛地一缩。
她轻轻拿起一支笔,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都有些发麻。
这太贵重了。
母亲是绝不会买这么奢侈的东西给她的。
她将笔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视线移向包裹的更深处。
在针管笔的下面,还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海螺。
一只非常漂亮的大海螺,足有她巴掌那么大。
它显然被人非常用心地清洗过,外壳上粗糙的附着物全都不见了,露出了本身螺旋状的、带着淡粉和米白的美丽纹理。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螺口内壁那层厚厚的珍珠质,正泛着一层柔和的、七彩的光泽。
赵小丽彻底呆住了。
一套代表着极致理性的、昂贵的德国工业品。
一只代表着极致浪漫的、来自大海的自然造物。
这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被放在同一个包裹里,寄给了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跳得飞快,在包裹的角落里摸索着。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纸片。
她将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被撕得不太规整的硬纸板,看样子,是从某个包装盒上随手裁下来的。
上面,是几行龙飞凤舞的字。
字写得很潦草,笔画连在一起,几乎难以辨认。但每一笔,都写得极深,极用力,力透纸背。
“听陈先生说这笔好用。”
“海螺是在码头一个渔民那买的,听他们说,凑近了能听见海的声音。”
落款是两个字。
“——梁文浩”。
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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