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阮老大快步离去。
寅时的梆子声惊醒了阮老三。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起身,却已记不清昨晚自己说过的胡话。
阮老大却没闲着,对阴影里的侍从问道:"三爷昨夜可说了什么?"
"回禀家主,三爷醉话里提到地字三号房,还说...说陈初该管那老头叫爷爷。"
青铜烛台突然被扫落在地。
阮老大盯着跳动的烛火,突然低笑:"备二十匹快马,要会讲苗话的死士。"他扯下腰间玉佩摔在案上,"告诉柳州水师,该还当年的人情了。"
几个时辰后,二十个挑夫打扮的汉子混入崖州城。
领头的手里提着竹篮,底层糯米糕下压着柳州水师的调兵符——正是半年前阮老大送给水师提督的那枚。
阮老三蹲在箭楼顶上啃甘蔗时,看见大哥带着猎队进山。晨雾里,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突然与记忆中父亲的脸重叠。
"三爷不去打猎?"路过的苗女笑着打趣。
"我哥说林子里有瘴气..."他吐出渣滓,后颈突然发凉——大哥的箭囊里插着淬毒的响箭,这是要猎虎的架势。
当夜,阮家寨地牢传来惨叫。阮老三冲进去时,正撞见大哥擦拭染血的匕首,脚边躺着个被拔了舌头的探子。
"朝廷的狗。"阮老大笑着揽过他肩膀,"走,尝尝刚到的崖州荔枝。"
阮老三被他掌心的血腥味呛得发呕,却瞥见墙角竹筐里露出半截眼熟的油纸——正是他托驿卒带给陈初的那种。
阮老三看见墙角竹筐里的油纸时,就像被人迎面泼了盆冰水——那是他亲手包了桂花糕要驿卒送给陈初的油纸,并且当初夹杂了自己要给陈初的老人信息纸条,现在却沾着血渍躺在自家地牢。
"大哥你..."他猛地转头,正对上阮老大似笑非笑的脸。
"三弟在崖州倒是交了不少朋友。"阮老大慢悠悠擦着匕首,"连驿卒的人也能请着帮忙。"
“那驿卒?”阮老三不太相信地问道。
“自然是我们的人!”阮老大笑道。
这句“我们的人”却让阮老三从头凉到脚,看来,自己在崖州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大哥看在眼里,说是了如指掌恐怕也不为过!
那么,那位老人!
"大哥..."他强压恶心挤出笑容,"我想去祠堂给爹上炷香。"
子时的祠堂阴风阵阵。阮老三跪在父亲灵位前,忽然发现供桌下的青砖有新撬痕迹。他摸出酒壶佯装醉倒,趁机用壶盖撬开砖块——里面竟藏着柳州水师的密信,日期正是他入狱那日。
"三爷好兴致。"阴影里突然响起阮老大的声音,"找这个?"他晃着手中信笺,火光映出"必要时可灭口"五个朱砂字。
阮老三攥着从祠堂暗格找到的密信,指尖几乎掐破信纸。
那封写着"必要时可灭口"的信笺,落款日期正是他被俘前三日——原来大哥早与柳州水师约定,一旦他失手被擒立即灭口。
"三弟可知为何父亲临终前把家主之位传我?"阮老大突然掀开供桌布幔,露出底下成箱的黄金,"因为我从不像你这般妇人之仁!"
阮老三默默无言,阮老大叹息一声,随后也转身走了。
二十名死士潜入崖州城地字三号房时,老者正在用稻草编蚱蜢。
"跟我们走!"领头者甩出淬毒套索。
老者却慢悠悠举起手中草编:"年轻人,看看屋顶。"
死士们抬头瞬间,十几块磁石从梁上轰然坠落——这是陈初上月新装的防盗机关。
所有铁器被吸住的叮当声里,魏池功带着弓弩手从暗道涌出:"自从上次阮武落入陷阱,许多阮家士兵被关押在牢中,大人早防着有人会劫重犯,地字区每间牢房都装了这磁石玩意!"
阮老大走后许久,阮老三终于清醒了过来,貌似,还真给陈初说中了,这个大哥,恐怕根本不把趾趾百姓放在心上!
阮老三矛盾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趁夜盗走阮老大与柳州水师的往来账册。
当然,阮老三的行为并没有瞒得过阮老大的耳目。
听到侍从的回报时,阮老大海不知道二十名死士劫持老人的失败,而是在想:等我把陈初的祖父掌握在手里,陈初还不是要杀要剐随我意?到时候自然算你一个大功劳。
因此,阮老大苦笑着给手下下令,只需要装装样子拦截就行,不必真的拦阻老三。
果然,阮老三在渡口被苗兵截住,苗兵却也没动真格,非要擒住他。
一番躲躲藏藏,苗兵顺势放过了阮老三,只是在阮老三手臂上随意刺了一下。
阮老三好不容易逃到崖州,却发现脚步虚得要命。
不对,这是中毒了!
阮老三虽然心情天真,但到底经历过的事情不少,很快察觉到了不对。
这毒,似乎是传说中的“千机变”!阮氏秘制,却只有老大学过!
阮老三扶着城墙踉跄前行,月光在青砖上拖出扭曲的黑影。
他低头看着手臂发紫的伤口,突然想起儿时大哥教他辨毒的场景——"千机变的解药,需用至亲之血做药引......"
原来大哥早算准他走投无路时只能回来求血。
"什么人!"城头传来暴喝,火把照亮他惨白的脸。
当窦小龙背着他冲进签押房时,陈初正在批阅公文。烛火摇曳间,阮老三涣散的瞳孔突然收缩:"地字三号房...你祖父......"
陈初手中朱笔啪嗒坠地:"你说什么?"
带着满腔的疑问,陈初快步走到阮老三身旁,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阮老三。
阮老三倒在陈初怀里时,喉间已泛着黑血泡沫。
他抓住陈初衣襟的手指节发白,眼里迸出最后一丝清明:"地字三号房...牛家村...你祖父......"话未说完,一口血沫喷在陈初袖口的银锁纹绣上。
"什么牛家村?"陈初猛地攥紧他手腕,却见对方瞳孔已然涣散。
那夜审讯阮老三时,他曾随口提过祖籍禹城牛家村——这醉鬼竟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