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汤的指甲在键盘上划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给这份枯燥的工作敲着丧钟。玻璃隔断外,总监的鳄鱼皮带扣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那光芒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他所处的卑微位置。今天已经是本月第三次因为候选人爽约被客户投诉,他盯着屏幕上 “天岂人力资源” 的 LOGO,突然觉得那四个字像寺里褪色的楹联,红得发灰,透着一股陈旧而无奈的气息。
“阿汤,302 室的合同赶紧送过去。” 阿瑶的声音穿透隔断,带着一丝不耐烦。阿汤捏了捏眉心,起身时膝盖发出咔嗒声,这声音让他想起老家庙里的木鱼,每一声都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走廊里飘来打印机过热的焦糊味,混杂着廉价咖啡的酸气,构成了他每天工作环境的独特气味。这味道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在资本机器里被不断碾压的咖啡豆,最终只能产出一杯苦涩的咖啡。
电梯在 12 楼停下时,他撞见了新来的实习生小周。小姑娘抱着一摞简历,眼里闪着阿汤早已熄灭的光。“汤哥,听说你促成了那个跨国高管的单子?” 她的声音里满是崇拜。阿汤扯了扯嘴角,没说话。那单业务他跟进了三个月,熬夜核对过四十版薪酬方案,最后签约时客户总监拍着他的肩说 “小伙子有佛性”,可这话听在他耳里,却像是一种讽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离佛经里说的 “善男子善女人” 还差得远呢。
回到工位时,系统弹出新的消息提示。某科技公司急招三十名流水线工人,要求年龄在 25 到 40 岁之间,无犯罪记录,月薪六千起。阿汤的手指悬在鼠标上,突然想起上周面试的那个刑满释放人员。男人袖口磨出毛边,说想找份能养活女儿的工作,眼里的期盼像风中残烛,微弱却执着。但客户明确要求 “无犯罪记录”,阿汤最终还是删掉了他的简历。此刻,他望着屏幕上的招聘要求,耳边突然响起师父的话:“五戒十善是地基,连地基都打不稳,还想盖楼?”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心中那层薄薄的自我安慰。
午休时,阿汤躲在消防通道里抽烟。手机弹出母亲发来的微信,问他周末能不能回家看看庙里的师父。他盯着那行字,烟雾在眼前缭绕成模糊的佛像。去年皈依时,师父赠他一串星月菩提,说 “每个刹那都要如履薄冰”。可现在,他连准时回复消息都做不到,更别说时刻保持正念了。他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对师父说,要在红尘中修行,要做一个 “善男子”。可现实却是,他每天都在为了业绩而奔波,有时甚至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
“又摸鱼呢?” 同事老王拍他肩膀时,烟蒂烫到了手指。阿汤猛地回神,看着地上的灰烬,像极了那些被他过滤掉的简历上的名字,轻轻一吹就散了。老王叼着烟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上午那个化工企业的单子,我让给你了。” 阿汤愣住了,那是个月薪过万的岗位,老王却轻易地让给了他。“你这菩萨心肠。” 他喃喃道,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我可当不了菩萨。” 老王吐了个烟圈,“上周给一个应届生开了八千,结果被总监骂到狗血淋头。” 他弹了弹烟灰,“这行当,菩萨来一个饿死一个。” 这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阿汤的心上。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师父说人力资源中介这个行业,连善男子善女人都难做。在这里,善良往往要让位于利益,慈悲常常被业绩所吞噬。
下午三点,阿汤在会议室核对社保明细。窗外的写字楼玻璃反射着流云,像极了佛经里说的 “如梦幻泡影”。他想起三年前刚入职时,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公司背劳动法条文,晚上熬到凌晨研究行业报告。可现在呢?他连客户的姓名都懒得记全,常常对着通讯录发呆半天,才想起对方是谁。
“阿汤,这份合同你看一下。” 实习生小周怯生生地递过来一份文件。阿汤接过,发现她把试用期工资写成了转正后的八成。“劳动法第 20 条。” 他指着错误处,语气平淡。小周涨红了脸,连声道歉。看着她慌张的样子,阿汤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职时,也是这样战战兢兢,生怕出一点差错。
下班前,总监把阿汤叫到办公室。“那个化工企业的岗位,你跟进一下。” 他推过来一份简历,照片上的男人眼神锐利,“这人是我朋友的侄子,你多费心。” 阿汤捏着简历,指尖有些发凉。他知道,这意味着他要把原本看好的另一个候选人挤掉,那个候选人虽然没有背景,却有着更丰富的经验和更踏实的态度。
走出写字楼时,暮色已经漫过街角的银杏树。阿汤摸出裤袋里的菩提子,108 颗珠子被摩挲得发亮。他想起师父说的 “每个刹那都要努力”,可自己呢?有多少个刹那,他在敷衍客户;有多少个瞬间,他在逃避困难。他不够勇猛精进,这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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