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的窗帘半开着，五月中旬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宁祉煜的右手上。
那只缠满绷带的手静静地搁在白色被单上，像件残破的艺术品。
姜枝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冰袋的位置，生怕压到刚缝合的肌腱。
"疼吗？"她轻声问。
宁祉煜摇摇头，黑发在枕头上蹭得乱糟糟的，右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像颗小星星。
麻醉完全消退后的第三天，他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枝。
"别这么看我。"
姜枝耳根发热，低头整理医嘱单，"医生说你至少两周不能动右手，复健要等..."
"枝枝。"
宁祉煜突然开口，声音因为久未说话而沙哑，"你哭过。"
不是疑问句。
姜枝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微肿的眼皮。
过去72小时，她在ICU外的长椅上睡了不到五小时，其余时间都在处理各种突发状况。
宁家断绝关系的后续影响、战队赞助商的质疑、还有母亲复杂的眼神...
"没有。"她撒谎，"只是没睡好。"
宁祉煜轻轻"啧"了一声，用左手笨拙地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额头渗出细汗，姜枝连忙帮他拿过来。
"解锁。"
宁祉煜说，"相册。"
姜枝犹豫了一下，输入他的生日，密码错误。她抬眼看他，宁祉煜嘴角微扬："换密码了，试试你的生日。"
心脏猛地一跳。
姜枝指尖发颤，输入，屏幕应声而开。
壁纸是她在去年全球总决赛上低头记笔记的侧影，阳光透过她的发丝，在战术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第三相册。"
宁祉煜指挥道。
姜枝点开，发现是个名为"证据"的加密相册。
宁祉煜报出一串数字，他们第一次并肩作战的日期。相册里全是她的照片：睡着的，笑着的，生气的...
最后几张是前天在ICU外，她蜷缩在长椅上无声哭泣的样子，睫毛上挂着泪珠，手里还攥着那枚变形的栀子花发卡。
"林景偷拍的。"
宁祉煜语气带着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哭。"
姜枝放下手机，胸口发闷："宁祉煜，你..."
"你刚才问疼不疼。"
少年打断她，眼神突然认真起来，"疼。但不是手。"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那里病号服下隐约可见心电监护仪的导线。
姜枝鼻尖一酸，急忙别过脸看向窗外。
医院花园里，几个康复期的病人正在散步，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值得吗？"
她突然问，"为了我...放弃一切。"
宁祉煜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传来蝉鸣，初夏的风吹动窗帘，带着消毒水味和隐约的花香。
监护仪的"滴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枝枝，转头。"他轻声说。
姜枝转回来，迎面是宁祉煜放大的脸。
少年不知何时挣扎着坐起来，左手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青黑。
这个动作牵动了输液管，但他浑然不觉。
"我十六岁拿到第一个冠军时，"
他声音很轻，"台下所有人都喊我的名字，闪光灯晃得眼睛疼。但回到酒店，我躲在浴室里吐了半小时。"
姜枝怔住。
这是宁祉煜从未提过的往事。
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电竞媒体笔下的"大魔王"，居然会...
"压力太大了。"
宁祉煜靠回枕头上，目光落在远处，"我怕下一场就输，怕辜负所有人的期待，怕...被发现我其实没那么强。"
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姜枝突然想起自己刚加入SJ时，曾无意中看到宁祉煜赛后独自在训练室加练到凌晨三点。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我收到了一个U盘。"
宁祉煜嘴角扬起，"里面是对手战队过去三个月的全部数据分析，连辅助插眼的习惯都标得清清楚楚。附带的文档写了句话：'他们没你强，信我。'"
"那场比赛我拿了五杀。"
宁祉煜看向她，眼睛亮得像星星，"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
特别。
这个词像羽毛拂过心尖。
姜枝想起自己当初熬夜做那份分析，只是出于职业素养，却不知在少年心里种下了怎样的种子。
"十一个月。"
宁祉煜突然说，"我喜欢了你十一个月，三个赛季。"
姜枝眼眶发热。
十一个月，三百三十五天，从盛夏到初夏，足够一个电竞战队起起落落，足够一段感情生根发芽，也足够一个少年为她放弃全世界。
"宁祉煜。"
她声音发抖，"我比生你养你十九年的母亲重要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用缠满绷带的右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会因为我不吃青菜生气，会因为考试不及格罚我...但不会..."
宁祉煜顿了顿，"不会在我输比赛时，默默递上一杯加了两块糖的咖啡。"
姜枝心脏漏跳一拍。
"傻子。"
她轻声说，"十一个月...真傻。"
宁祉煜笑了，那个熟悉的，带着少年痞气的笑容："那你呢？留下来陪我，不傻吗？"
姜枝没有回答。
窗外飞过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头看着他们，又扑棱棱飞走。
监护仪上的数字平稳跳动，60，61，62...像某种无声的计时。
"十九岁的爱情能走多远？"她突然问。
宁祉煜用左手小指勾住她的："等我到二十岁，你再问这个问题。"
这个幼稚的拉钩动作让姜枝又哭又笑。
她小心避开他右手的伤，轻轻回勾："好，等你二十岁。"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两人迅速分开。
姜枝回头，看到宁母站在门口，手中果篮"啪"地掉在地上。
苹果和橙子滚了一地，有个橙子一直滚到姜枝脚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