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白大理石阶上铺满金黄的银杏叶。陆建勋踏过,枯叶在鞋底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刻意加重脚步,将几片完整的叶子碾得粉碎,又在某片特别金黄的叶子前停顿片刻,脚尖轻轻一旋,叶片顿时碎成漂亮的图案。
停顿片刻,他伸手整理下领带,淡定冷漠,仿佛方才踩叶子的不是他,门口卫兵见状立即行礼。
大门一开,走廊的阴凉的风吹向他,他皱了皱眉,抬脚走过去,上了楼,在办公室门前驻足,垂眸停顿了一下,才推门而入。
“上将。”陆建勋信步走进办公室,并未行军礼,只是懒散地倚在门边,看着自家好大爹,唇角勾着笑。
陆川头也不抬,手指在沙盘上重重一叩:“你端了东北日军的生化实验区,他们可不会善罢甘休。”他划过沙盘,圈出大片区域,“这群狼崽子的爪子,已经伸到华北了,指挥官,你说我们该如何?”
听到“指挥官”三个字,陆建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称呼像块陈年旧伤,让他本能地排斥,在军中,所有人都只称他“长官”或“陆上官”。
他大步上前,抄起沙盘边的马克笔,笔尖在地图划出一片轨迹:“山海关一线要增派三个侦察连。”笔锋突然一转,在长沙位置画了个猩红的圈,“至于这里——”
笔尖狠狠一戳:“裘德考还在长沙。”他冷笑,“日本人做梦都想要的不死军队,可都系在这位大人身上呢。”
“新月饭店那边,你没和他碰面?”陆川眉头紧锁,指节在作战图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他不敢。”陆建勋划分一个大致范围。“父亲坐镇山海关,我守长沙。”笔尖突然一压,将代表日军的旗子碾碎在沙土里,“把这些痴心妄想,连根拔了。”
“这就是你申请调任长沙的缘由?”陆川问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马克笔在指间转了个圈,陆建勋斜倚在桌沿:“一半吧。”
“另一半呢?”陆川的目光刺过来。
陆建勋垂眸,鞋尖尖无意识地碾着地毯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建勋。”陆川突然抬手按住他肩膀,“我从不拦你,但你得记着……”掌心力道加重,“你母亲和我已经经不起失去的痛苦了。”
青年喉结滚动:“我不会涉险。”他抬眸,眼底映着窗外纷飞的银杏叶,“我要去接个人。”
“江满月?”陆川突然笑了,目光扫过儿子身上那些掩在衣服下的伤疤,十六岁单枪匹马闯长沙,十七岁深陷日军实验室,二十岁亲手炸毁整个实验区……
这期间受的苦,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会不知?
他这个儿子,野心大的很。
“但愿你说的是实话。”陆川松开手,转身背对着他,指节在窗棂上收紧到发白,
“父亲,有些事我必须了结。”陆建勋抬眸,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执念,“否则,我死不瞑目。”
“你——!”陆川胸口剧烈起伏,转过身就要打,却在看到青年乖顺的模样时生生压住怒火,他只能重重拍了下桌子:“麒麟竭呢?”
“拍到了。”陆建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扣,“服下后...会好的。”声音轻得像在说服自己。
陆川叹了一口气:“你手下的人,听说有人在新月饭店查你,二话不说就把人家公司给端了,现在军法处正请他们喝茶呢。”
陆建勋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不必管,是解家的人。”
生意场上他就处处对解九使坏,这一次,算是误打误撞,陆建勋其实有点开心的。
陆川闻言,便不再多问,他指尖轻叩桌面,忽然话锋一转:“你一个指挥官调任长沙…那里最大的不过是布防官,你这是要去抢张启山的风头?还是说...”语气微妙地顿了顿,“甘愿屈居人下?”
“制衡而已。”陆建勋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锋芒,“监察官与布防官平级,我自然是...监督他。”话里话外,尽是绝不肯低人一等的傲气。
陆川了然颔首,挥手示意。
陆建勋立即挺直腰板行了个标准军礼,转身离开。
“等等。”陆川突然出声。见儿子回眸,这位铁血上将的嗓音罕见地软了几分:“记得常回家看看。”
陆建勋怔了一瞬,日光透过窗棂在他眉眼留下温和的亮色,他轻轻点头,弯唇笑笑:“好。”
人走后,陆川看向窗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经不起第二次看着这孩子从自己眼前消失。
当年从日军实验室救出来的那具遍体鳞伤的身体,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若再有闪失...
窗外一片枯叶打着旋落下,陆川仿佛又看见那年手术室里,染血的绷带拆开后,满身的疤痕,后颈都被烙上编号,像屠宰场的动物一样。
那是他的孩子啊……
陆建勋没想到父亲竟如此轻易被说服,他踩着满地枯叶缓步前行,听着脚下发出的细碎声响,忽然驻足抬头,朝连靶场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那少年早已等候多时,见他身影便雀跃地奔来,脸上还挂着掩不住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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