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允许的好意与未经允许的恶意没什么区别,本质上都是一种侵犯。
昨天的咖啡和今天礼物,都让温时溪感到窒息,它们是突然横亘在生活里的异物,带着不言自明的期待,却还要她配合演出惊喜与感动。
她双手自然交叠在小腹,嘴角挂着不深不浅的笑意,像是某种精心测量过的社交距离:“不好意思,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一千两百多而已,也不贵。”邵康手中的袋子抖了一下,“收下吧。”
他似乎习惯将价格报出来,“一千二”是轻描淡写,“而已”是故作轻松,“也不贵”才是真正的钩子。
温时溪似乎听到了算盘“咔哒咔哒”的声音,昨天一百多的咖啡,今天一千多的彩妆,像是一场无声的试探,又像一次精密的定价,只要她收下了,就等于默许了某种衡量。
她态度坚决,“我真的不能收。”
邵康手腕一转,袋子就垂在了腿边,“好吧。”他笑了笑,“你准备下班了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朋友开了一家餐厅。”
温时溪不明白,两人今天明明才第一次见面,他怎么会表得像相识多年的老友那般熟稔。
她看着他的嘴唇张合,像一条离水的海鱼在艰难喘息。
邵康忽然压低声音,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褶皱,“现在南海休渔期你知道吧?都禁止捕海鱼了,但我能搞到。”
她突然想起他朋友圈里的那首诗:“永恒的大海,请催眠、治疗、溶解我幼稚的痛苦”。
一股荒谬的笑意从胸腔涌上来。
真割裂啊……社交账号上拍黑白胶片、写晦涩诗行的人,此刻正在为能搞到禁渔期的海鲜沾沾自喜。
特权。这个词突然蹦出来。昨天的免预约,今天的违禁海鱼,是否明天会是“我医院有熟人”或者“违章跟我说一声。”
原来文艺青年皮下,不过是个热衷于享受“破例”的土豪劣绅。
邵康和网上那个“康少”就是地球上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邵康还在那滔滔不绝地讲述那家餐厅的“特殊渠道”,唇缝间隐约露出的齿列不太整齐,甚至可以说歪。
这让她想起大学时社会学教授说过的话:“在中国,一个男人牙齿的整齐程度,往往能反映出他青少年时期家庭的经济水平。”
她回想了一下,江获屿、陆凌科、秦远的牙齿似乎都很好,有种刻意的整齐。
而邵康腕上那只五位数的腕表,却和他那口显然没做过正畸治疗的牙齿,形成某种矛盾的存在。
邵康摆摆手,“60厘米的野生石斑,一千多块而已,也不贵。”
温时溪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误会邵康了。他不经意地提到价格,也许不是在标榜自己,也不是在估价她,而是担心别人不识货。
就像她小时候得到一颗进口巧克力,总要大声强调“这是外国的”,生怕小伙伴当成普通糖果囫囵吞下。
她记得有一次听客房部的同事吐槽,“陆凌科有些衣服跟优衣库似的,一查价格三个零。”
陆凌科他们好像从来不说价格,习以为常的东西,自然不值得特意提起。
而邵康不一样,就听他说这么一会工夫,她已经知道那家餐厅的高硼硅玻璃红酒杯200块一个,顶级味精350元一斤……
温时溪终于想明白了第一次看到邵康朋友圈时那种违和感的来源。
就像“伪名媛”的九宫格,独立展览、手冲咖啡、外国文学、抄来的诗、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大牌LOGO、每去一个高档的地方都要将坐标展示出来……
他像一套精装的样板房,每一处都是精心设计的“生活美学”,可伸手一摸就露馅,墙板是不隔音的、精装书是贴皮的、拉菲瓶子是空的……
人设都是假的,只要一开口,那种用力过猛的表演就藏不住了。
这种应该叫什么?伪少爷?伪公子?伪文艺男?
像是有什么预感般,温时溪转过头,江获屿恰好从她身侧走过。脚步未停,只是眼神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掺杂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她抿住唇,舌尖抵住上颚才忍住没笑出声。
邵康的视线从江获屿胸前扫过,“他那条领带我挺喜欢的,Dior 2025春夏款,国内要两千多。”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我就不适合穿西装。”
温时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原本还怕拒绝邵康后看到他失落的表情,此刻那点道德困境已经全然消失。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邵康,你好,我不会跟你谈恋爱的。”
-
六点半的天还亮着,只是蓝色压得有些灰。温时溪换下制服,刚从酒店后门出来,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从转角处晃出来,吓得她往后一退,“你干嘛啊!不声不响的!”
前一秒嫌江获屿不出声,后一秒又怕他出声被同事发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拽到隐蔽的墙角处。
“对不起!”江获屿声音洪亮,在空荡的墙体之间荡出回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