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庭柳的话音落下,整间病房立即陷入死寂。监护仪上的电子音像是骤然拉响的警报,江获屿喉结滚动,这个细微的动作仿佛一句无声的承认。
周慕归嘴巴半张着,眼珠在镜片后细微地颤动着,难以置信自己竟对眼皮底下暗度陈仓的把戏毫无察觉。
江庭枫的嘴角将翘未翘,眼底漾着欣慰:“哪个部门的?”
“什么职位?”江庭柳的目光带着审视。
周慕归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前台那几位姑娘,门前确实漂亮得晃眼。可转念一想,江获屿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什么时候的事?”
平时跟朋友口无遮拦就算了,在家人面前江获屿可不敢随便乱说,万一他们以“关心”为名,对温时溪进行过度“骚扰”,那不是在给他添乱吗。
索性往枕头上一倒,拽过被子蒙住半张脸,声音闷闷的,还刻意拖长了调子,“你们怎么不先问问性别……”
江庭枫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上周他才在伦敦一场行业峰会上为LGBTQ群体鼓掌到掌心发红,此刻却活像被人塞了一嘴的彩虹旗,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江庭柳眼皮跳得像坏掉的闸门,电流在神经里漏电,她用两根手指抵住太阳穴,直到这会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不能完全习惯美国有97种性别。
“你们回去吧……”江获屿嘴唇抿了好几下,才勉强憋住笑意,“我想自己待一会。”
江庭枫兄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水味,混着一丝说不清的苦涩。
“那你好好休息,晚上再来看你。”江庭枫留下这句话,就朝妹妹与侄子招招手,一起走出了病房。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江获屿立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胃痉挛的疼痛早已褪去大半,现在揪着他的是另一种更磨人的焦灼,温时溪的聊天窗口始终沉寂,连“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都没有出现。
这个铁石心肠的坏女人,难道不应该担心得偷偷抹眼泪,时不时拿起手机关注他的消息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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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1点,温时溪独自坐在更衣室里,她想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没人又不热的地方。手机偶尔亮起工作信息,她便回复一下,不然就只是静静地坐着。
在看到江获屿没事的消息时,她意外的没有啜泣的冲动,也没有颤抖,只是贝齿不断地碾着唇内侧的软肉,屏住呼吸又松开,细微的刺痛感很真实,却仍机械地重复着这个无意义的动作。
原来极度忧惧过后,人会变得异常平静。就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漂浮着支离破碎的木板,却诡异地呈现出镜面般的死寂。
她觉得自己得回复些什么,在输入框里删删打打时,江获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温时溪突然失语了。听筒里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她克制过的呼吸。
“怎么不说话?”江获屿的声音传来,带着困惑,甚至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好像她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嗯……”她发出一句轻微的气声,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听。
电话那头低低笑了一下,“偷偷哭不敢让我听见啊?”
这句话让她没来由地感到委屈,凭什么江获屿能这样牵动她的情绪?凭什么让她在这几个小时里坐立难安?凭什么要跟着他的安危忽上忽下?这不公平,也不讲理。
他在那头轻轻笑着,她所有忐忑与后怕就细细密密地在胸口蔓延开来,似乎所有微妙的酸涩都在逼她承认一个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实。
“你……”她刚开口,声音就哽住了,“是怎么了?”
“急性胃痉挛而已。”
她对着空气默默地点着头,“没事就好。”
江获屿沉默了三秒,话筒旁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你猜医生怎么说?”
“怎么说?”她下意识挺直了腰,生怕听漏半个字医嘱。
“荔枝吃太多了~”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她的耳膜。
温时溪突然就笑出声来,从胸腔里震出来的、止不住的笑。电话那头也跟着传来低低的笑声,明明一点都不好笑,两人却仿佛要继续笑到下一个世纪。
终于笑累了,笑声渐渐平息后,那些关于晕倒的担忧、医院的消毒水味,突然就变得遥远起来。
“你在哪个医院?”温时溪问得随意,指尖却在椅子上画着圈。
“人民医院7楼最靠里的房间,”他的声音突然认真得像在做报告,“医生说不用带水果,但是见面时最好给病人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有说想去吗?”她故意板起声音,唇角却翘了起来。
话筒里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江获屿在病床上翻了个身,“我会一直等你,不然就不出院。”
“你最好说到做到。”温时溪从更衣室的长凳上站起,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先去工作啦,拜拜。”
走廊的灯光突然变得很温柔,她脚步放得很轻,轻得像用脚尖在踮着走。墙上的影子出卖了她的心事,双手随着步伐一摆一摆,经过配电房时下意识垂下了,却又在转角处忍不住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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