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客房艺术展采用的是网上预约制度,“叠界”的官方小程序每天开放的参观名额有限,上午10个,下午20个。
观展者到达翡丽酒店后,在前台出示预约信息换取13楼的电梯卡。开展首日的参观人数仅有8人,这要是正经办展,主办方得亏到哭湿枕头。
梦里出现的那幅画挂到1313的客房墙上,一旁的小卡片简介上写着:《橄榄林的熵》,用抽象笔触描绘托斯卡纳橄榄林,“熵”象征自然秩序的瓦解。
这是罗西12年前的作品。温时溪在画上看到了很多扭曲的树干,流动、鲜艳的油彩仿佛正在侵蚀这片土地。
直觉告诉她,这幅画是所有作品里最贵的,不然为什么会被单独挂在1313的客房里?
房间里的床、柜子、桌椅都被搬空,只剩枕头和被子整齐得铺在地上。原本摆放桌子的地方,也在地上放了一个白色咖啡壶,以及一杯意式浓缩咖啡,客房管家天早上8点需要进来换一杯新鲜的。
从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全身就被一股湿冷的诡异感包裹着。空气好像长出无数细小的啮齿,带着粘稠的恶意缠绕上她的小腿。
浴室的门虚掩着,露出三指宽的光线,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客人不小心打开了。
她的指节在门板上叩响,无人回应,便轻轻推开了门。浴室的地上,纯白色的浴袍瘫软在地砖中央,一双黑色拖鞋以诡异的姿态摆放着,就好像有个无形的人脱完衣服,正在淋浴间里洗澡似的。
她听见自己太阳穴传来血液奔涌的轰鸣,后颈的皮肤泛起一片细密的战栗,整间客房像被那幅画的颜料渗透了一般,每个角落都扭曲了起来。
这就是艺术吗?某种会呼吸的、具有侵蚀性的活物。
手机手电筒的白光切入画框与墙壁之间的缝隙,盘踞在墙体上的毛绒状灰尘突然静止。
光束向上照到嵌在墙体里的钉子,温时溪喃喃自语,“挺牢固的呀。”
换作宿舍墙上的装饰画,温时溪肯定会握拳在四个边边角角都捶一下加固,但这幅她可不敢。
“你在干什么?”
齐闲庭的声音冷不丁从门框边荡过来,吓得温时溪猛地撤步远离那幅油画。齐闲庭没能驯服那头卷发,索性戴了顶藏青色的渔夫帽,宽大的亚麻衬衫被他穿得海风习习,像刚从哪个海滩度假回来一样。
温时溪迅速按灭手电,谨守“话不过二”的规则,“齐先生,我检查一下牢不牢固。”
齐闲庭微微点头,不再多言,径直走到咖啡壶旁,衬衫下摆往后一撩,就这么随意地盘腿坐到地板上。
当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意式浓缩时,温时溪急忙开口,“齐先生,帮您换杯新的吧。”
齐闲庭原本没想喝,只是拿起来观察一下而已。但看见温时溪误会,心里反倒有点想喝了。
温时溪猜得没错,墙上那幅油画是整场艺术展的重点,一个月后将会以合适得价格转移到其他藏家手中。
1313整个房间的布置都是齐闲庭设计的,如同他这个的性子一样,有种荒诞的随意。他抬眸看向温时溪,眼尾弯着一抹似笑非笑地弧度,“我只喝现磨的。”
这是齐闲庭的个人喜好,CRM里记载着。温时溪微微一笑,“好的,马上为您准备……”
“就在我眼前磨。”他突然打断,往后靠在墙上,“你亲自来。”
温时溪推着锃亮的银质餐车进来,咖啡机在车面上微微震颤。手磨咖啡这项技能是上周刚学的,此刻是她第一次把手艺端到客人面前。
齐闲庭双手插在衬衫口袋里,像剧院买了头等座的看客,眼神追着她的每个动作打转。
18克咖啡粉、萃取30秒、92度水温、30ml浓缩液……温时溪心里默念着步骤,嘴唇无声蠕动着,指尖在刻度盘上细微调整。当30ml浓缩液缓缓滴落时,额前已沁出细密汗珠。
齐闲庭看着她念咒般的嘴唇出神,仿佛正在观赏了一场名为《诅咒咖啡》的先锋艺术表演。
他忽然轻笑出声,惊得温时溪手一抖,杯子里冒出一个气泡。毁了,不正宗了。
温时溪托着瓷杯缓步上前,以标准的礼仪姿势侧身屈膝,将浓缩咖啡轻放在他触手可及之处,“齐先生,您的咖啡。”
齐闲庭却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地毯,“坐。”
她贴着墙面缓缓坐下,双腿并拢斜放,脊柱绷得笔直。余光里,只见齐闲庭啜了一口便放下杯子,舌尖漫不经心掠过唇沿,显然未能达到预期。
窗外的雨点拍打着玻璃,门窗都做了双重隔音,房间里寂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两人像雕塑一样摆放在地上,像一场即兴的行为艺术。
温时溪的身体随着口袋里传来的震动轻轻一颤,指尖不自觉地蜷缩又松开。正犹豫着要不要掏出手机查看,齐闲庭突然出声,“看吧。”
她微微颔首,掏出手机,江获屿的信息从屏幕上跳出来,【临时出差两天,现在需要被人推倒在沙发上,来一个毕生难忘的告别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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