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算学博士席位确立的第十日,刘妧在丞相府翻阅《汉书·贾山传》,竹简因年代久远而泛黄,边缘卷起的毛边蹭过她的指尖,发出沙沙轻响。
案头摆着从市井收集的车轮样本:胡商的六尺高轮辐条上缠着干枯的骆驼毛,汉家辎车的五尺三寸轮沾着未干的长安泥土,还有太学工学馆新制的五尺五寸标准轮,轮轴上的青铜箍刻着"工官监制"字样,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用竹制算筹丈量竹简上的"秦驰道宽五十步"记载,筹身上的刻度与张苍留下的古尺相差无几,仿佛跨越百年的对话。
"公主,陇西隗氏的车队堵在章城门,"霍去病撩开绣着云纹的帷帐,护腕的铜扣铸成车轮形状,边缘的算筹纹路因长期佩戴而磨得发亮,"为首的隗崇抬着块断碑,说是要'以祖制正视听'。"他身后的小吏抱着一卷帛书,帛书边缘渗着暗红,不知是鸡血还是铁锈,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走,去看看。"刘妧将算筹插入腰间的筹袋,起身时袖摆扫过案头的车轮样本,一枚算筹不慎掉落,滚到胡商车轮旁,恰与轮轴刻度对齐。她弯腰拾起算筹,在指尖转了两圈,忽然想起太学弟子们编的顺口溜:"算筹转一转,大道宽又坦。"
未时初刻,章城门前的驰道被日头晒得发烫,路边的野草蔫蔫地耷拉着。隗崇的马车停在算学划出的白线上,驾车的辕马不耐烦地刨着蹄子,扬起阵阵尘土。隗崇身着蜀锦深衣,腰间玉佩随动作轻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隗氏祖祖辈辈走的是六尺之舆,你算学偏要改成五尺五寸,是要断了我等的'古道热肠'?"他的声音里带着世家子弟的傲慢,却也藏着一丝不安,尤其是看到围观百姓中有人拿着算筹议论纷纷时,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自己的车轮。
"隗君可知,秦驰道初建时,"刘妧手持刻有"车同轨"的算筹走近,筹身染着松烟墨香,"因车轮宽窄不一,驰道年年修缮,百姓苦不堪言。"她指了指路边正在修补驰道的工匠,他们挥汗如雨,身旁堆着破碎的车辙石,其中一位工匠直起腰,用袖子擦汗,露出补丁摞补丁的衣袖,"就说去年陈留郡暴雨,驰道因车轮宽窄冲毁,三十里路塌了五处,老弱妇孺只能躲在断墙下避雨,啼饥号寒。五尺五寸轮距,可使车辙与驰道石缝严丝合缝,每年能省十万石粟米的修缮费,这些粟米能救多少饥民?"她转向围观的百姓,提高声音,"诸君谁没见过驰道坍塌?谁没吃过道路不通的苦头?"
"公主说得对!"人群中响起一个粗哑的声音,是卖茶汤的老妇,"去年我家那口子拉货,就因为路塌了,连人带车摔断了腿!"周围百姓纷纷点头,有人附和:"是啊,修一次道,咱们得交多少粟米?"
"休要巧言令色!"隗崇挥手示意仆从抬来断碑,碑身斑驳处可见"车同轨"三字,字迹虽模糊,仍可辨其雄浑,"此碑出土于隗氏祖茔,明载'六尺舆'!"
刘妧接过拓本,用张苍传下的青铜量尺比对,阳光穿过她鬓边的玉簪,在拓本上投下细小的影子:"隗君看这'六'字,竖画偏右,分明是后刻。秦代'六'字作'?',此碑却书为'六',定是王莽乱汉时篡改。"她转身对围观百姓扬起拓本,"诸君请看,这碑上的苔藓色泽不均,'六'字周围颜色新鲜,显是近年凿刻!"人群中响起"原来如此"的低语,有个书生模样的人点头道:"公主所言极是,此乃作伪之术。隗氏此举,怕是另有图谋!"
墨家禽滑厘推着指南车前来,齿轮转动声清脆如佩玉,惊起路边的麻雀:"我用算筹推演出,五尺五寸轮距可使马车在河西走廊的急弯处少绕三里路。"他蹲在地上,用算筹摆出弯道模型,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与算筹的影子交织成图,"若遇匈奴突袭,这三里路能救十车粮草。诸君可知,十车粮草能让多少戍卒吃饱饭?能让多少城池守得住?"围观的车夫们纷纷蹲下细看,有人用树枝跟着比划,低声议论:"确实,绕远路耽误事。要是匈奴来了,粮草运不进去,城池就危险了。"
隗崇还欲争辩,莎车王弟乌孙的商队恰好经过。骆驼驮着用藤条编织的弹性驮架,上面的羊毛捆扎得方方正正,每捆都用算筹刻着重量标记。乌孙掀开毡帐,露出镶着宝石的算筹袋:"汉家若统一轮距,我等商队愿将关税从十抽一增至十抽三。轮距统一,商路畅通,汉胡皆受益。"他跳下车,走到隗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隗君,我在大宛就听说汉家算学厉害,如今亲眼所见,确实服了。你就别固执了,换轮吧!"
申时三刻,对比实验开始。刘妧命人牵来两辆马车,一辆套着隗氏六尺轮,一辆装着算学五尺五寸轮,各载千斤粟米。"诸君看好了!"张小七挥动令旗,两辆马车同时启程,车轮碾过驰道,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形成两道黄雾。隗崇的马车走得颠簸,车斗里的粟米不断洒落,而算学轮的马车却稳稳当当,引得百姓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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