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村的清晨,向来是凝固在时光缝隙里的琥珀。薄雾如纱,懒洋洋地缠绕着低矮的茅草屋檐,檐下悬着几串风干的红椒,颜色陈旧却温暖。鸡在泥地里刨食,黄狗趴在磨盘边打盹,炊烟笔直,带着柴禾燃烧的干爽气息升上灰蓝的天穹,又被无形的边界悄然吞没。这里灵气稀薄得近乎虚无,天道的威压似乎也遗忘或者不屑于光顾这片被世界遗弃的角落。
萧遥就坐在村东头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槐树下。身下是磨得光滑的树根,触手冰凉。他微微佝偻着背,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原本如墨的长发,自时光坟场出来后,已尽数化作刺目的霜雪,垂落肩头,无声地诉说着寿元被强行斩去的惨烈代价。一张脸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深潭般幽邃,偶尔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更多的却是亘古不变的沉静。他摊开的手掌上,托着那枚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欺天石。黯淡的灰光在石内极其缓慢地流转、弥合,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跳动,都仿佛抽走了他体内的一缕生气。修复它,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几丈开外,战红缨背靠着一截半塌的土墙。她的战戟斜倚在墙边,沉重的戟刃在稀薄的晨光里泛着冰冷的幽蓝。她闭着眼,胸膛随着悠长的呼吸微微起伏,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无形的锐气,如同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数日前在精灵族长老布下的那层薄弱却至关重要的生命结界外,与弑遥联盟斥候的短暂交锋留下的几道浅痕,在她英气的脸颊和手臂上尚未完全消退。她的警觉,是这方短暂安宁最坚实的壁垒。
一个拖着鼻涕、约莫五六岁的村童,蹒跚着跑到萧遥脚边,仰起小脸,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他伸出沾满泥巴的小手,指着萧遥掌中那块毫不起眼的灰石头:“白…白头发哥哥,这…这个…能给我玩会儿吗?”
萧遥的目光从欺天石上移开,落在那张天真懵懂的小脸上。那纯粹的好奇心,像一束微光,短暂地刺破了笼罩他的阴霾。他嘴角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丝几不可见的柔和。他伸出另一只没有托着欺天石的手,枯瘦的手指在那孩子沾了灰土的头发上极其轻地拂了一下。
“这个不行,”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却又奇异地平稳,“它太沉,会压坏你的小手。”
孩子似懂非懂,有些失望地撅起嘴,但很快又被萧遥另一只空着的手吸引,伸出小指头想去碰碰那苍白冰凉的手指。
就在孩童的小指即将触碰到萧遥指尖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恐怖颤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那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头顶脚下、从每一寸虚空里同时爆发出来!仿佛整个世界在痛苦地呻吟,在恐惧地哀嚎!
整个余烬村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老槐树的枯叶簌簌狂落如雨。鸡群惊飞,炸窝般扑棱着翅膀乱窜。打盹的黄狗猛地跳起,夹紧尾巴发出凄厉的呜咽。磨盘边的瓦罐“啪”地一声碎裂开来。所有村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懵了,茫然失措地抬头望向天空。
萧遥眼中那点微弱的柔和瞬间冻结、粉碎!深潭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战栗,像毒蛇般缠绕而上!来了!比预想中更快,更狂暴!
他猛地抬头!
只见余烬村上空那片原本灰蓝静谧的天空,在刹那间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彻底扭曲、撕裂!如同一个巨大的透明琉璃罩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蛛网般的漆黑裂痕瞬间蔓延开去!裂痕深处,并非星空,而是沸腾翻滚的、粘稠如实质的混沌气流!一股沛然莫御、冰冷无情、仿佛代表着整个宇宙规则意志的威压,如同亿万钧海水,轰然倾泻而下!
“咔嚓——轰隆!”
天空彻底崩塌!混沌的旋涡中心,刺目的、纯粹由毁灭规则凝聚而成的金色雷光疯狂闪烁、汇聚、压缩!伴随着令灵魂都为之冻结的规则哀鸣,九道粗逾古树、表面烙印着无数玄奥繁复符文的巨大金色锁链,如同九条被激怒的灭世狂龙,从那混沌旋涡的核心——天道的伤口之中,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意志,轰然探出!
锁链的目标,只有一个——槐树下的萧遥!
空气被瞬间抽干、点燃!狂暴的气浪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冲击波,率先砸向大地!靠近村边的几间本就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如同纸糊的玩具,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这纯粹的物理冲击下轰然解体,草屑木屑混着烟尘冲天而起!
“天道锁链!!” 萧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那声音充满了被世界彻底标记、视为“异端”而必欲清除的冰冷绝望。他托着欺天石的手猛地攥紧!灰败的石头上,那原本缓慢流转的微光骤然变得急促而紊乱,仿佛感应到了灭顶之灾,发出濒死般的尖啸!一道更加稀薄、更加黯淡、布满裂痕的灰色光膜,以萧遥为中心,艰难地向外撑开,堪堪将老槐树和他身下的小片区域笼罩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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