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的笑声被守卫的剑刃截断时,苏然正用撕下的衣襟紧压陈胜左肩的伤口。
血透过粗麻布料渗进他掌心,带着未散的温热,让他想起昨日在咸阳街头,这个总爱摸后颈傻笑的年轻校尉,还蹲在巷口给流浪的小黄狗喂炊饼。
"陛下到——"
宫车的辚辚声碾过暮色,玄色车驾停在五步外。
嬴政掀帘而下,玄衣上的龙纹在残阳里泛着暗金,目光扫过地上的高渐离尸首,又落在苏然染血的双手上:"陈校尉如何?"
"毒针未及心脏。"苏然抬头,额角的冷汗滴进眼眶,"但需尽快取净毒囊。
臣前日从西域商队得的解毒散,在偏殿案头第三层木匣里......"
"蒙毅。"嬴政只吐出两个字。
廷尉已提着药箱奔来,腰间虎符撞在佩刀上发出轻响。
他单膝跪地,指腹在陈胜伤口周围快速按压,确认毒针轨迹后,镊子夹出半枚带倒刺的乌木残片,黑色毒浆随之涌出。
苏然盯着那抹黑,后槽牙咬得发酸。
高渐离的毒针他在燕国旧档里见过记载,淬的是辽东蝮蛇与曼陀罗花的混合毒,寻常大夫根本无从解起——若不是蒙毅早有准备,陈胜此刻怕是连最后一声痛呼都发不出。
"陈校尉性命无碍。"蒙毅用金疮药敷上,抬头时目光扫过苏然,"苏先生,陛下召。"
嬴政站在行宫阶前,晚风掀起他的冕旒,玉珠轻叩发出细碎的响。"张仪跑了。"他说,声音像碾过青铜的剑刃,"但高渐离死了,刺客伏诛,咸阳城的人心,该稳了。"
苏然这才察觉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跪下行礼,指节抵着青石板:"是臣失职。"
"失职?"嬴政忽然笑了,伸手虚扶,"你带着二十人端了刺客老巢,追着张仪跑遍半座咸阳,连高渐离都栽在你手里。
朕若要治失职之罪,该先砍了那些在城门口打盹的守卫。"
他转身望向渐沉的夕阳,影子在苏然脚边拉得老长:"明日正午,宣室殿。
朕要赐你黄金百镒,蓝田玉璧一对。"
"陛下。"苏然喉结动了动,"臣不求封赏。"
嬴政的脚步顿住。
"臣近日总觉古戒有异。"苏然抬起手,那枚暗黄的玉戒在暮色里泛着暖光,"或许与修复它的契机有关。
若能寻一清静之处闭关三日,或可探得究竟。"
嬴政侧过脸,冕旒后的目光深不可测。
直到蒙毅上前低语几句,他才点头:"宣室偏殿的静室,钥匙交与蒙卿。"他顿了顿,"朕要他活着出来。"
蒙毅领命时,苏然注意到他腰间的虎符换了新的,青铜表面还带着铸模的毛边——看来这位廷尉连静室的守卫都连夜换了三拨。
深夜的静室点着沉水香,苏然盘坐在蒲团上,掌心的古戒突然开始发烫。
起初是温火灼肤,渐渐变成沸水浇腕,他咬着牙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处渗出细汗。
"够了!"他低喝一声。
戒指应声震动,一道金色光幕从戒面腾起,在墙上投出模糊的轮廓。
苏然瞳孔骤缩——那是重重叠叠的飞檐,是横跨城河的朱雀桥,是他在历史课本里见过无数次的长安西市!
光幕中央的人影逐渐清晰:玄色圆领袍,腰间佩横刀,眉峰如剑,目若朗星。
苏然喉间发紧——这张脸他在《步辇图》里见过,在昭陵的石像上摸过,此刻正带着三分审视七分警惕,直勾勾盯着光幕外的自己。
"李世民?"他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静室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苏然猛地抬头,檀香被烟火气冲散,隐约有焦糊味钻进鼻腔。
他掀开帘子冲出去,正撞见蒙毅提着水桶狂奔而过:"御书房走水!"
静室离御书房不过半箭地。
苏然赶到时,火势已被控制,几个小太监正用湿麻包扑打余烬。
人群里缩着个穿青灰短打的小太监,额头沾着黑灰,手里还攥着半截烧残的烛台——是日间在偏殿送茶的阿全。
"奴才不是故意的......"阿全见了苏然,膝盖一软就要跪,"烛台搁在案角,奴才擦桌子时碰着了......"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压低的男声:"陛下,那小子身上的龙气太盛。
臣前日夜观星象,紫微星旁有客星犯主......"
"住口。"嬴政的声音像淬了冰,"他救过朕的命,护过咸阳的百姓。
就算真有什么命数......"他顿了顿,"朕信他分得清轻重。"
阿全的手抖得厉害,烛台"当啷"坠地。
苏然的目光扫过他煞白的脸,又转向御书房半开的门——嬴政站在残烛前,身影被火光拉得摇晃,像要融进这团混乱里。
"苏先生。"
嬴政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时,苏然正盯着自己发烫的戒指。
他走进御书房,焦味刺得鼻尖发酸,案上的《商君书》被烧了半卷,残页上"治世不一道"的字迹还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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