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的指尖刚触到药碗,便觉掌心被烫得一缩。
房玄龄端碗的手稳如磐石,药汁却在碗中泛起细密的涟漪——是他自己的手在抖。
“昨夜那光,像把天捅了个窟窿。”房玄龄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纱帘上的晨露,“我守了你三个时辰,你的手指一直攥着戒面,指节发白。”他忽然倾身,案几上的烛火映得他眼底血丝分明,“苏兄弟,你说你来自江南,可江南的书生,会解突厥人的血咒?会让百年不化的玄冰在三息内崩裂?”
苏然喉结动了动。
药汁的苦已经漫到舌根,他却尝出几分涩——房玄龄这是在给他台阶。
这位未来的宰相没有直接逼问,而是用“解咒”“破冰”两个具体的事,把话挑了一半。
帐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刘伯庄退下的动静。
苏然记得那白胡子大夫搭脉时的手劲——前半句还在说“气血两虚”,后半句突然压低声音:“公子腕间这圈金印,可是天生?”他当时低头看,腕间皮肤下果然浮着淡金纹路,像藤蔓缠在骨节上,“《天工秘录》载,龙脉引者,掌天地气数……”
“刘大夫说你体内有龙气。”房玄龄突然开口,惊得苏然差点打翻药碗。
他这才发现,房玄龄的目光正落在自己手腕上,“他走时把医书往我怀里一塞,说‘房大人若想查,这书里有半卷’。”他指节叩了叩案上那本《天工秘录》,封皮泛着油光,显然被翻了无数遍,“你看,这天下最藏不住的,就是‘特别’。”
苏然突然觉得冷。
古戒在指根发烫,那道新出现的纹路正沿着血管往上爬,像有生命的活物。
他想起阿史那思摩碎裂的银戒,想起地缝里涌出的黑雾——原来从突厥使者拿出银戒的那一刻,他们就被盯上了。
“秦王在偏殿用早膳。”帐外传来护卫的通报声。
房玄龄立刻直起身子,乌纱帽被他随手正了正,又恢复了从容的模样:“喝完药,我带你去见秦王。”他转身时,衣摆扫过案角的医书,书页哗啦翻到某一页,苏然瞥见上面画着个环形纹路,和自己腕间的金印几乎一模一样。
秦王府的走廊比昨夜更静了。
苏然扶着墙走,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以前可没这么空。
转过影壁时,他余光扫到廊下两个护卫,腰刀的流苏在风里晃,可他们的眼睛——明明在看他,却像在看一团会动的空气。
“长孙大人今早来过。”房玄龄突然低声道,“他说‘异术者必怀异心’。”他的鞋尖踢到块松动的砖,“秦王没说话,只让尉迟将军把府里的暗桩加了三倍。”
苏然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早该想到,雁门关外那道白光太显眼了——长安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秦王,他苏然现在就是块烧红的炭,谁碰谁烫手。
偏殿的门开着,李世民正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块玄铁令牌。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脸来,晨光照得他眉峰冷硬如刀:“苏先生醒了?”
苏然刚要行礼,突然被李世民抬手止住:“不必虚礼。”他把令牌往案上一抛,“雁门关的战报说,突厥人的银戒里封着黑雾,你当时说那是‘龙渊封印的漏息’。现在,你可有解法?”
苏然心跳漏了一拍。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龙渊封印在雁门地底,昨夜虽破了突厥人的局,但黑雾源头未断。”他往前走了半步,“末将愿带一队人重返遗址,彻底封死那处。”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李世民盯着他的眼睛,像要把人看穿:“你要多少人?”
“尉迟将军的玄甲军。”苏然脱口而出,“末将需要最精锐的护卫,也需要最可信的人。”他故意顿了顿,“毕竟……”他看向窗外,“若我真是妖人,有玄甲军在,将军也能立刻取我项上人头。”
李世民突然笑了。
他伸手拍了拍苏然肩膀,力道重得几乎要把人按进地:“好个苏先生,会抓人心。”他转身对殿外喊,“尉迟恭!”
尉迟恭的声音像闷雷滚进来:“末将在!”这位黑面将军大步跨进殿门,玄甲上的血渍还没擦净,“秦王有令?”
“带玄甲军三十,明日随苏先生回雁门。”李世民指了指尉迟恭腰间的横刀,“你盯着他,他若有异动——”
“末将明白。”尉迟恭咧嘴一笑,露出颗缺了角的虎牙,“苏小子要是敢跑,末将就把他捆成粽子扛回来。”
苏然也笑了。
他能感觉到李世民的目光还钉在背上,但这一笑,至少让那根扎在脊梁骨上的刺松了松。
深夜,苏然的窗纸被石子敲了三下。
他刚拉开窗,就见王君廓像只夜猫子窜进来,腰间的酒葫芦撞在桌角,发出闷响:“老子翻了东宫半宿,在裴寂那老匹夫的炭盆里抢了这东西。”他扔过来个纸团,展开时还带着焦痕,“太子和突厥人勾连,要借龙渊的‘战灵’夺位。裴寂的笔迹,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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