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温热的。
像十年前那个被暴雨浇透的夜晚,黏稠地糊住了赵寒的眼。他跪在泥泞里,指尖抠进坟前新培的湿土,指甲缝里渗出来的,不知是泥还是未干的血痂——那血痂像极了他灵魂深处永不愈合的伤口,每一次触碰都引发尖锐的刺痛。
"破伤疯"斜插在身旁,剑身半没入泥,铁锈混着血水,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这把剑,曾是他父亲赵沉舟的佩兵,象征着"仁心剑"的道义,如今却成了他复仇路上唯一的伴旅,以及……刻满诅咒的墓碑。剑名"破伤疯",原指"破尽伤厄,疯斩不平",可此刻在赵寒眼中,那"疯"字却像一个狰狞的预言,正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理智。
夜风吹过乱葬岗,卷起纸钱灰烬,如同他碎裂在空中的呜咽。十年了,从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起,他不再是"仁心剑"赵沉舟的儿子,不再是那个会在街头给乞丐分半块干粮的书生剑客。他只是一个行走在阳世的孤魂,一具被仇恨蛀空了的躯壳——而这躯壳里,住着三个争吵不休的魂灵。
【裂魂之初,寒夜啼血】
那夜的火,烧了赵家满门。
赵寒从邻村送药回来时,看到的是冲天的黑烟和刺鼻的焦臭。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家人的尸体,他的爹娘,他的妻子青绾,还有一对刚满三岁的双胞胎儿女,大宝小宝……他们的眼睛都没闭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解。
而正中央,那个他好心救回、留宿在家的疤面汉子,正背着偷来的包袱,嘴角挂着残忍的笑,一步步踏过他亲人的血泊。
"为什么?"赵寒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交感神经的刺激让他指尖发凉,却又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疤面汉子回头,咧开嘴,露出黄牙:"为什么?小子,这世道,慈悲能当饭吃吗?你爹那老东西,总说什么'仁心济世',我看就是个傻子!你救我?呵,老子正好缺个地方歇歇脚,顺便拿点盘缠!"
赵寒扑上去,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却被疤面汉子一脚踹飞,撞在燃烧的柱子上。剧痛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盯着那道消失在夜色里的疤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刺痛让他短暂清醒,却也让复仇的种子在瞳孔深处疯狂滋生。
"我要杀了你!!!"
意识模糊前,这句话像一道毒咒,刻进了他的海马体,成为日后无数闪回的开端。
当他在废墟中醒来时,世界已经崩塌。他抱着妻子冰冷的身体,一遍遍地呼唤,却只得到死寂的回应。雨水冲刷着血迹,却洗不掉那深入骨髓的绝望。他像个木偶一样,用残存的力气,在屋后的山坡上挖了五个坑。
铲土的手磨出了血泡,破了,又磨出新的。疼痛让他麻木,却驱不散脑海中不断回放的画面——家人的笑脸,临死前的惨叫,疤面汉子的狞笑……副交感神经的抑制让他胃部痉挛,一阵干呕后,只剩下苦涩的胆汁涌上喉头。
"是我……是我害了你们……"他跪在坟前,拳头狠狠砸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我救了他……我引狼入室……是我!是我杀了你们!"
悔恨像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脖颈,越收越紧。他喘不过气,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响起不同的声音——那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解离症状,他的意识正在分裂成不同的碎片。
一个声音在哭,带着浓重的鼻音,是他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自责:"爹,娘,青绾……大宝小宝……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该死……"
另一个声音却在怒吼,声线粗哑,带着疯狂的戾气:"哭什么?!哭能让他们活过来吗?!你这个懦夫!你当时为什么不冲上去?!为什么不跟他同归于尽?!"
"我……我打不过他……"哭泣的声音颤抖着,伴随着呼吸频率的加快。
"废物!"怒吼的声音更加尖利,"你爹教你的剑呢?你的'仁心剑'呢?现在你的'仁心'喂了狗,害死了全家!你还有什么脸活着?!"
"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杀了他!杀了那个狗贼!用他的血来祭奠他们!用他的肉来偿还!"怒吼的声音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神经,"拿起剑!去练剑!像个疯子一样练!不把那狗贼碎尸万段,你就不配做赵家的儿子!不配做青绾的丈夫!不配做两个孩子的爹!"
赵寒猛地抱住头,痛苦地蜷缩在坟前。这两个声音在他脑海里撕扯,一个拉着他坠向悔恨的深渊,一个推着他冲向复仇的炼狱。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硬生生劈开,一半是冰水,一半是烈火——这是典型的创伤后解离现象,意识为了抵御无法承受的痛苦而分裂。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混着滚烫的泪水,从他脸上滑落。他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而混乱。
"我……是谁?"
这个问题刚冒出来,就被更剧烈的争吵淹没。
"你是赵寒!一个害死全家的罪人!"哭泣的声音悲切,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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