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恨"的力量还是占据了上风。复仇的火焰,已经燃烧了十年,此刻终于找到了燃料,瞬间爆发成燎原之势。
"起来!赵寒!" "恨"的声音如同惊雷,"拿起你的剑!为他们报仇!"
赵寒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的痛苦被一种冰冷的疯狂取代。他站起来,举起了"破伤疯"——剑身的锈迹在阳光下,像极了他此刻斑驳的灵魂。
接下来的战斗,是一场完全失去理智的厮杀。
赵寒的剑招不再有任何章法,只有疯狂的劈砍和刺击。"恨"在他脑中呐喊着,指挥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将十年的仇恨全部倾注于剑尖。他不再防御,只知道进攻,进攻,再进攻!仿佛自己也不在乎是否会受伤,是否会死亡,只要能杀死眼前这个仇人。
"砍他的手!让他再也不能杀人!"
"刺他的腿!让他爬着求饶!"
"劈他的头!让他死无全尸!"
"恨"的声音在他脑中不断响起,每一次剑刃相交的火花,都像是在回应它的咆哮——战斗应激状态下,痛觉神经被抑制,只剩下杀戮的本能。
而"悔"的声音,则在他每次险象环生的时候响起,带着恐惧:"小心!你会受伤的!"
"别这样……我们不报仇了……我们回家……"
"念"的声音则越来越微弱,只能在他偶尔露出破绽时,徒劳地提醒:"注意防守……保存体力……"
赵寒听不到,或者说,他选择性地忽略了"悔"和"念"的声音。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疤面恶汉,他的脑中只有"恨"的咆哮。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用最原始、最疯狂的方式,宣泄着心中的痛苦和仇恨。
当"破伤疯"最终刺穿恶汉胸膛的那一刻,赵寒感觉自己体内的某根弦,也跟着断了——那是连接不同人格的最后一丝纽带。
恶汉倒下了,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懊悔。
但赵寒没有丝毫的快感。
"恨"的声音在他脑中疯狂地大笑了几声,然后突然沉寂了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悔"的声音则再次响起,带着更深的痛苦:"他死了……可是……他们也回不来了……我还是个罪人……"
"念"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也带着一丝悲哀:"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赵寒站在原地,握着还在滴血的"破伤疯",眼神空洞地望着恶汉的尸体。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身上的寒意。
他感觉体内空荡荡的,那些争吵了十年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和疲惫,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缓缓地抽出剑,看着剑身上恶汉的血,混合着十年的锈迹,显得格外刺眼——鲜血并未洗刷铁锈,反而让它更加暗沉。
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痛?
为什么感觉自己更加破碎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经握笔写字,曾经抱过妻儿,曾经挥剑练招,如今却沾满了鲜血。
"我……是谁?"
这个问题,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他。
"恨"累了,"悔"倦了,"念"也散了。
只剩下一个空壳,站在喧嚣的集市中,握着一把锈剑,背影孤独而凄凉。
他慢慢地转过身,迎着夕阳的余晖,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的脚步很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灵魂上。
江湖路远,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只知道,那把名为"破伤疯"的锈剑,将继续陪伴他走下去,就像他心中那些无法愈合的伤口,和那些已经沉寂却并未消失的分裂人格,将永远伴随着他,在这茫茫江湖中,做一个没有灵魂的孤影——创伤已成为他存在的一部分,无法剥离。
当他走出集市,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其中夹杂着几片纸钱灰烬,飞入他的眼中。他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模糊——那是他的灵魂仍在那片乱葬岗的灰烬中,从未真正离开。
而那些曾经在他脑海中疯狂争吵、撕扯的"恨"、"悔"、"念",并没有真正消失。它们只是暂时蛰伏了下去,潜伏在他灵魂的最深处,等待着下一次被唤醒的时刻——就像"破伤疯"上的锈迹,每一次触碰,都会渗出名为创伤的血珠。
因为,有些伤痛,一旦刻入骨髓,便永远无法磨灭。有些分裂,一旦形成,便永远无法真正愈合。
赵寒的路,还很长。而他的内心,将永远是一片无法平静的修罗场——这是他为复仇付出的,永无止境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