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那场惊心动魄的血火硝烟仿佛还弥漫在宫墙的缝隙里未散尽,偌大的紫宸宫却已悄然换了人间。
龙椅之上的萧令仪,指尖捏着户部尚书王守仁苦着脸呈上来的玉板奏疏,冰蓝的凤眸扫过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赤字,眉心锁得比北境的风雪还紧。
“……平叛北境、镇抚狄戎余孽、安置流民、抚恤边军、重建被战火焚毁之关隘……军费开销如洪流倾泻,国库存银已见底……”萧令仪的指尖在冰冷光滑的奏疏表面敲了敲,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殿中垂首侍立的几位重臣耳中,“王尚书,你的意思是,朕的龙袍,要拿去当铺里换钱粮了?”
王守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汗水瞬间湿透了厚重的官服前襟:“陛下息怒!臣、臣等日夜殚精竭虑,开源节流,可、可这支出实在……”
“节流?”萧令仪嗤笑一声,冕旒的玉藻随之轻晃,“难道要裁撤戍边军饷?还是要停了将士们的抚恤?或是停了给北境流民一口活命的热粥?”她目光缓缓扫过殿内诸臣,包括一旁垂着眼皮、面色比往日更显深沉的慕容珩,“你们说,节哪里的流?”
殿内一片死寂。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慵懒、带着点磁性的声音,突兀地从殿侧一道垂落的珠帘后传来:“陛下若为钱粮发愁,臣……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
珠帘轻响,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价值不菲翡翠扳指的手撩开。沈知节身着朱红色金线绣蟒纹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竹,步履从容地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笑意,眸光却像淬了毒的琉璃,流转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又隐含锋芒,若有似无地扫过殿内诸臣,最后落在龙椅之上的萧令仪身上。
他左肋下曾经致命的伤口,在宫中最顶级的奇珍和秘药不计代价的喂养下,已然恢复如初,甚至这月余在殿内精心调养,脸庞更添了几分养尊处优的玉润光泽,衬着那身夺目的朱红,艳得惊心动魄。
慕容珩的眼皮微微一掀,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阴鸷,旋即恢复古井无波。王守仁等大臣则是愕然抬头,看着这个本该在承恩殿“病弱将死”、此刻却容光焕发现身大殿的男宠,脸上写满荒谬与鄙夷。一个以色侍人的玩物,也配议国事?还敢在这种场合插嘴?
“哦?”萧令仪挑了挑眉,看着这个恢复得容光焕发的男人,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麟德殿那夜之后,沈知节体内那诡异的“镇星”能量似乎被重创后陷入了奇异的沉寂,连带着他那颗曾经搅弄风云的心也安分了不少。但眼前这副从容姿态……倒让她生出一丝似曾相识的警惕。“沈卿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沈知节微微躬身,笑容更显璀璨夺目,犹如精心雕琢的面具:“陛下忧心万民,亦忧虑国用。可这天下,除却国库税赋,还有一个地方,蕴藏着海量的……热情与财力。”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了大殿穹顶之下,那面在麟德殿血火后沉寂多日、仿佛只是普通琉璃幕墙的巨大光幕。
“臣斗胆提议——何不重启‘天眼’?不以军国,不以朝政。” 他笑意加深,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低醇,“只以……物华天宝、皇家恩泽之名,让天下万民,沾一沾陛下的龙气与皇家富贵。陛下临朝万方,一言可定乾坤,那一颦一笑、随手摆弄的珠玉珍宝、乃至日常所享之方物……若肯‘恩赐’些许给那屏幕之外的黎庶,其‘价值’,又何止万金?”
王守仁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气得胡子都在抖:“荒谬!无耻之尤!沈知节!你这是要将陛下……将大梁皇室的脸面践踏于市井泥泞之中!陛下,此獠妖言惑众,绝不可信!”
慕容珩低沉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带着老成持重的忧心:“陛下,此议有损皇家威仪,动摇国本根基。万民仰望天子,当如日月高悬,岂可与商贾为伍,行此蝇营狗苟之事?请陛下三思!”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沈知节唇边逸出,他微微抬起下颌,艳丽的眉梢带着一丝锐利,“王尚书说得轻巧。难道户部库房里能凭空变出百万担粮饷,千万两白银以供北境所需?还是慕容相爷家中宝库充盈,愿意倾囊解我大梁燃眉之急?”
他无视二人瞬间铁青的脸色,目光专注地看向萧令仪,仿佛周遭一切不复存在:“况且陛下,‘天眼’之下,非议如潮,然陛下真龙天子之威,早已为万民亲见。麟德殿那夜……陛下不怒自威,言出法随,岂非已在万民心中立下赫赫天威?此刻亲民‘赐福’,彰显恩德,非但无损陛下威严,更显皇家宽仁恤下,兼济天下之心!此为……化天下之议为助力,聚四方之财解国困的——绝妙良策!”
他的眼神深处,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麟德殿的屈辱、呼延雪那一刀的切骨之恨、还有对慕容珩背后阴毒的滔天怒火……他沈知节蛰伏至此,所求的,岂止是活着?他要慕容珩这老匹夫一败涂地,要将他所有图谋碾为齑粉!眼前这个看似荒谬的提议,正是他点燃导火索的火星!他必须让萧令仪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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