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由近及远,急速地消失在村道的尽头。
夏瑶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像一具被无形的线猛地扯起的木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怀里的旧衬衫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她踉跄着扑向门口,手指哆嗦着摸到门栓,拉开,冲出房门!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激起一阵颤栗。她不管不顾,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屋外那个小小的水泥晒台。冰凉的粗糙水泥硌着她的脚心,她却感觉不到冷。
她扑到晒台边缘矮矮的砖墙上,探出大半个身子,急切地望向村口那条唯一通往外面世界的路。
远处,两道雪亮刺目的车灯,如同受惊野兽的眼睛,正疯狂地撕开沉沉的夜幕,在蜿蜒的山路上剧烈地颠簸、跳跃,速度极快,带着一种狼狈不堪的仓惶,正急速地逃离靠山村,逃离乔楚那间小屋的方向!那正是张妍开来的那辆线条流畅、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
走了!她真的走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狂暴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夏瑶的四肢百骸!刚才那几乎将她溺毙的心碎、恐慌、嫉妒,如同退潮般轰然消散,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眩晕的狂喜猛地从深渊底部炸开,瞬间席卷了她!
“哈……”一声短促的、破碎的、带着气音的笑,毫无预兆地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紧接着,像是打开了某个失控的闸门,更多的笑声涌了出来,开始是压抑的、神经质的“咯咯”声,渐渐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带着哭腔的、近乎嚎啕的大笑!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瞬间糊满了冰冷的脸颊,在夜风里留下冰冷的痕迹。
她笑得浑身发抖,笑得弯下了腰,额头抵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凄凉,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解脱和兴奋。
“走了…她走了……”夏瑶的声音含混不清,被笑声和泪水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肯定,“她不要他……她把他丢下了……她不要他!”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那双眼睛却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细瘦的手指死死抠住粗糙的砖缝,指甲在用力下瞬间翻折,传来钻心的疼,她却浑然未觉,反而更加用力,仿佛要将这砖墙抠穿,抠进乔楚那刚刚经历风暴的小屋里去。
月光惨白,冷冷地浇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单薄颤抖的身影和脸上那混合着泪痕的、扭曲而兴奋的笑容。那笑声渐渐低下去,变成了急促的喘息。她扶着砖墙,慢慢直起身,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但眼神却不再空洞。一种奇异的、带着强烈目的性的光芒,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迅速凝聚、沉淀。
她转身,几乎是冲下了晒台,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冲回自己那间漆黑的小屋。她没有开灯,凭着记忆,像幽灵一样扑到床边,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手臂急切地伸进床底深处,在蒙尘的杂物中摸索着。
手指触到一个硬硬的、用旧布仔细包裹着的方形物件。她一把将它拖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布包上还带着床底的阴凉和灰尘的气息。
她抱着它,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颤抖着手指,一层层掀开包裹的旧布。
里面,是一幅绷在木框上的刺绣。
深绿色的丝线绣出连绵起伏的梯田轮廓,饱满的金黄色丝线绣出一颗颗圆润诱人的柑橘,点缀在枝叶间,针脚细密得惊人,几乎能感受到果皮的饱满光泽。橙子的金色,在月光下流淌着一种温暖的、固执的、属于土地的希望。最上方,用稍粗的深褐色丝线,端端正正地绣着四个字——“靠山金橙”。
为了这幅图,为了在他生日这天送出这份心意,她熬了整整三个通宵。指尖被针扎了无数次,眼睛熬得通红,腰背酸痛得直不起来。她想象过无数次他看到时的表情——惊讶?感动?或者只是淡淡一笑?无论哪一种,只要他收下,她就心满意足。可张妍的到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她所有小心翼翼的期待,让她觉得这份礼物是如此寒酸可笑,只配藏在不见天日的床底。
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女人走了!像丢弃一件不合心意的旧物一样,把乔楚丢在了这刚刚经历风暴的废墟里!那个骄傲的、光鲜的女人,走了!
一股混杂着狂喜、占有欲和一种近乎报复般快感的冲动,在她心底汹涌澎湃。她要把这个送出去!就是现在!趁着他最孤独、最需要抚慰的时候!她要让他看到,在这片被“城里人”嫌弃的土地上,有人把他视若珍宝的心血,一针一线地绣进了生命里!
更要紧的是……夏瑶的目光变得幽深而锐利。她要进去!立刻!马上!去到他刚刚和另一个女人独处过的空间里!那房间里,一定还残留着那个女人昂贵的香水味,那令她窒息的味道。她要把它驱散!彻彻底底地打扫干净!用她自己的气息去覆盖!用这带着泥土芬芳的“靠山金橙”,去宣告一种无声的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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