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嘉仪匆匆踏入寝殿时,她看到的便是沈知韫勉强倚靠在软枕上的身影。
沈知韫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虚弱,神情也是蔫蔫的。他的脸依旧苍白得很,薄唇上也没有血色。
“殿下,你来了......”
沈知韫的声音很小,轻若游丝。
不过便是这一声,却足以让杨嘉仪瞬间红了眼眶。
沈知韫抬起眼帘,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模样。他的嘴角艰难的扬起,努力的看着杨嘉仪在笑。
杨嘉仪的面容憔悴的映在沈知韫的眼中,里面盈满了心疼与自责。
“殿下怎么将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沈知韫想抬起手摸一摸杨嘉仪的脸,却发现自己现在抬手都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看了眼自己手上被那只毒蝎划过的伤口,那里泛着青紫色,比之前看着更严重了。那毒素怕是已经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到他半个身子了。
沈知韫轻轻的喘息着,他的这副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抗多久。
“你还好意思嫌我狼狈,还不是你……可是吓坏了我。”
杨嘉仪说着说着嘴上虽然也在笑,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睡了多久?”
沈知韫轻轻的拍着杨嘉仪放在床榻上的手,轻声的问道:
“三天,整整三天。我都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杨嘉仪哽咽着,现在想想依然后怕。
闻言,沈知韫的故作轻松的笑着,柔声安慰着杨嘉仪:
“这不是......醒过来了嘛......没事的。”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杨嘉仪看着沈知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为她拭泪,却在半空中又无力垂下,那双盈满心疼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
她连忙将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脸,自己迅速地将泪水擦干。
沈知韫微微侧首,这才注意到站在纱帐旁的杨彻。
沈知韫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挣扎着强行起身给杨彻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驸马不必多礼,好生休息就是。”
杨彻急忙上前,不大的手掌轻轻按住沈知韫的肩膀。
沈知韫的目光并未在杨彻身上停留太久,转瞬间他便又将目光落在杨嘉仪身上。
沈知韫的眼中满是心疼却又带着些看不出来情绪,看着杨嘉仪略显凌乱的衣着,袖口上还带着干涸的药渍与血迹……
沈知韫对杨嘉仪说道:
“殿下...…如今微臣也醒了,您也可以放心的去梳洗下换身干净的衣服,休息休息......”
杨嘉仪听到沈知韫这么说,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接连多日未曾梳洗,身上确实污秽不堪。
只不过她依然有些担心沈知韫,不舍得离开。
见状,沈知韫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殿下您先去好不好?微臣...…恰好有些话想单独与陛下说......”
杨嘉仪一愣,想着沈知韫何时与杨彻有了悄悄话。她虽然仍有些迟疑,却还是妥协:
“那我先去了……你们聊。若是有哪里不适,你喊雪落她就在门外……”
说完杨嘉仪便转身离开,待脚步声远去,沈知韫才强撑着坐直身子,看向杨彻。
“陛下......”
沈知韫在床上朝着杨彻的方向深深一拜,杨彻连忙扶住他:
“驸马,别……都这个时候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杨彻在沈知韫面前,却是与在杨嘉仪面前不同。小小的年纪,却已然有了帝王之气。
“微臣,有一事恳请陛下恩准。”
沈知韫郑重的说道。
杨彻点了点头,示意沈知韫说下去。
“微臣想...…与长公主殿下和离。”
杨彻震惊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知韫。却见沈知韫眸中含着泪光,嘴角却带着笑:
“微臣这副身子...…终究是拖累了殿下。殿下还年轻,不该被微臣这样子耽误...…微臣自知时日无多,求陛下替殿下另择良配。”
杨彻看着沈知韫,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先前,朕要你们和离……你宁死不愿。如今这又是闹哪出......”
沈知韫剧烈地咳了几声,抬眸望向窗外。眼中满是不舍和留恋:
“那是因为,之前微臣以为还能陪她许久……如今……就让殿下认为,微臣是因为将军府的事,离开的吧。”
不知道何时,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开了花。花瓣被风吹落,几片花瓣顺着窗子飘进了房内,沈知韫看着眼里尽是凄凉。
“求陛下...…恩准。”
作势沈知韫又要起身,这一次杨彻急忙扶住他:
“朕只怕嘉仪姐姐不会那么容易同意的啊!”
“微臣会在明日,自请搬去将军府。”
沈知韫说道,他声音轻得好像一缕烟,飘散在空气之中。
杨彻看着床上躺着清瘦的沈知韫,很难与几年前那个风度翩翩风华绝代的状元郎联想到一起。
最终,杨彻还是点头应允。
“微臣沈知韫,谢过陛下。”
沈知韫深深俯首,一滴泪无声地落下。
这是他能为杨嘉仪做的最后一件事……
杨彻深深看了沈知韫一眼,转身离去。
当杨嘉仪梳洗好,再次回到寝殿的时候,寝殿内就只剩下沈知韫一人静静地倚在床头。
沈知韫的身影看上去格外的脆弱,杨嘉仪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她强压着心里的难受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故作随意的问道:
“陛下已经走了?”
沈知韫微微点头,看着杨嘉仪在他的床边坐下。
沈知韫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梳洗后略显精神的容颜,像是要刻进脑海里,就像是很快就要见不到了一般。
杨嘉仪并不知道沈知韫的心思,更不知道沈知韫和杨彻的对话。
她只是慢慢的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后才送到他的嘴边,勺子在碗沿上轻轻的碰了下发出很脆的响声,沈知韫就着她的手喝了那口清粥。
“殿下,你要好好的啊!”
沈知韫喝过粥,任由杨嘉仪用帕子为他擦拭。
“你也要好好的。若是没有你,我怎么能好得起来?!”
说着说着,杨嘉仪又哽咽起来。
她本不想哭,可却还是会忍不住鼻头发酸,一滴一滴落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