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省厅大楼大部分区域已陷入黑暗，只有刑侦支队和技术中心几个核心区域还亮着灯。林悦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勾勒出冰冷的轮廓。她没有开顶灯，只拧亮了办公桌上那盏老式的绿色玻璃罩台灯。昏黄的光线将她笼罩在一片孤寂的光晕里。
桌面上摊开着赵倩的笔记复印件、医疗记录复印件、以及技术中心刚刚送来的、关于文件夹血迹的初步分析报告。每一份文件都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压在她的心头。周维民那张看似儒雅、实则深不可测的脸，在昏暗中反复闪现。
她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需要当年那块土地上发生的一切，被掩盖的真相。她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档案中心主任的号码：“老马，我是林悦。给我调一份档案。编号：国土局-GT-2014-089，《关于永诚服装厂地块（原市二纺厂）土地性质变更的专家论证会原始会议记录及附件》。立刻送到我办公室。”
“是，林厅！我马上去库房找！”电话那头传来马主任恭敬而略带紧张的声音。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台灯的光晕里，尘埃无声飞舞。林悦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将所有的线索碎片反复拼合、推演。赵倩的血、周维民的权、土地的巨额差价、鼎盛宏图背后的兴隆投资……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正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
二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马主任抱着一份不算太厚的蓝色硬壳档案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林厅，档案找到了。不过……”他欲言又止。
“说。”林悦睁开眼，目光锐利。
“这份档案……有点奇怪。”马主任将档案袋放在桌上，“我刚才在库房核对时发现，档案袋的封口胶……像是被人动过。虽然重新粘好了，但痕迹很新，和旁边泛黄的旧胶痕不一样。而且……”他指着档案袋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标签，“您看这里，归档日期是2014年12月，但里面文件的纸张……感觉比一般的要新一点？”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拿起档案袋，入手的感觉……重量似乎轻了些？她迅速用小刀划开封口，将里面的文件抽出来。
只有薄薄几页纸。一份是《专家论证会通知》，一份是《参会专家签到表》，一份是极其简略、只有结论没有过程的《专家意见汇总（终稿）》。而最关键的部分——《专家论证过程原始发言记录》、《不同意见专家书面陈述》、《容积率修正计算依据及数据来源附件》——全部不翼而飞！只剩下档案袋底部几道清晰的、被粗暴撕扯后留下的锯齿状毛边！
被人为撕毁了！就在不久前！在她调阅之前！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悦！有人一直在盯着她！在她刚刚触及赵倩血案的核心时，就抢先一步，抹掉了最关键的原始证据！动作快得令人心惊！
“谁动过这份档案？！”林悦的声音如同寒冰，目光如刀般刺向马主任。
马主任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林…林厅！我…我不知道啊！库房管理极其严格，进出都有记录和监控！我…我马上去查！马上！”
就在这时！
“啪嗒！”
办公室顶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台灯也瞬间熄灭！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心悸的绝对黑暗！只有窗外远处高楼零星的灯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扭曲晃动的、如同鬼爪般的微弱光带！
停电？！省厅核心区域的双路供电加备用电源系统，怎么可能突然断电？！
林悦的身体在黑暗中瞬间绷紧！右手闪电般摸向腰间枪套！左手同时探向桌下隐蔽的紧急报警按钮！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肾上腺素急剧飙升！这不是意外！这是警告！赤裸裸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警告！
黑暗中，死寂无声。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轰鸣。她能感觉到马主任在角落里因为恐惧而发出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几秒钟后，如同幻觉般，头顶的应急照明灯带极其微弱地闪烁了几下，挣扎着亮起惨淡的绿光，勉强驱散了部分浓稠的黑暗。办公室重新笼罩在一片幽暗诡异的绿光之中。
林悦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桌面。就在那份被撕毁的档案旁边，一张对折的、没有任何字迹的普通A4打印纸，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刚才绝对不在那里！
林悦强压下剧烈的心跳，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捏住了那张纸的边缘，将它打开。
纸上没有任何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一行用最常见的宋体、五号字、激光打印出来的冰冷字句：
“有些档案，翻开了就见血。”
字迹清晰，墨色均匀，在幽绿的应急灯光下，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林悦捏着那张纸，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两簇被强行压制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在幽暗的光线下，无声地、疯狂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