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染窗棂时,蒸腾的骨汤香气裹着白枫踏入"王记面庄"。榆木案板上的面粉簌簌震颤,正揉面的王大娘五指骤然收紧,在面团上掐出五道月牙痕。满堂吸溜面条的声响霎时凝滞,七八双竹筷悬在半空,油花顺着面汤画出涟漪。“这王家的面食真是不错,要我说,王大娘这手艺不去那些个大的城池真是浪费了,还真是咱们桃花镇的福气啊!”
"今日劳烦各位赏脸,往日我多有对不起大家的地方,今天这顿面食全都算在我身上!"白枫将碎银叮咚掷在桐油柜台上,青瓷碗盏映着他眉目清朗。角落里老账房鼻梁上的铜框眼镜滑下半寸,汤勺磕碰声里混着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那堆碎银竟足有二两重,在暮色里泛着绢丝般柔光。
王大娘绣着缠枝莲的围裙在指尖绞成麻花,终究抵不过银钱脆响。当第三笼槐花蒸饼氤氲开甜香时,满屋已浮动着窸窣低语:"莫不是叫人夺舍了?许是浪子回头..."竹帘忽被疾风撞得噼啪作响,三个玄衣壮汉挟着铁锈味破门而入。
"你小子好阔绰!有钱请人们吃面?没钱给我们?"为首者蟒纹刺青随狞笑扭曲,铁钳般的手掌扣住白枫肩头,"莫不是忘了青龙渡口那笔血汗钱?"碎银被豹头环眼的汉子扫入皮囊,牛皮绳勒进白枫腕间时,柜台后突然炸开青瓷碎裂声。
"等等!面钱..."王大娘攥着擀面杖的手背青筋暴起,话音未落便被玄铁刀鞘抵住咽喉。“你的之后再与他合算吧!先付了我们的再说!”白枫踉跄着倒退时,瞥见蒸笼缝隙里透出的数十道目光——方才还温热的赞许,此刻已淬成冰锥般的唾弃。“这小王八蛋又拿咱们开涮!也不知镇长怎么想的,竟让这小子住进了咱们桃花镇!”“就是,把咱们桃花镇的风气也给带坏了。”
当月光漫过当铺门前镇魂铃时,白枫倚着斑驳影壁轻抚系统面板。淡蓝流光如星河流转,无数咒骂化作细密篆文:"败类!定是串通好的!"他屈指弹散虚空中浮动的怨气,枕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犬吠阖眼。子时三刻的梆子声里,墙头飘来张氏鸡舍特有的黍米香,此时的白枫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栖霞居,却被张妈家的鸡勾起了馋虫,他之前就偷过这红顶鸡,真是人间美味。
残月悬上竹梢时,瓦罐里飘出的异香惊醒了整条巷子的看门犬。白枫斜倚在青石井栏上,指尖捻着半片酥脆鸡皮,忽听得院门被踹得震天响。张婆子提着剁骨刀冲进来,刀刃还沾着新鲜鸡毛,身后三个儿子举着的火把将满院梧桐烧成金红色。
"天杀的贼胚!连我家的鸡也敢偷!"张婆子刀尖挑开滚烫的砂锅,琥珀色汤汁里浮着两朵油花,"这鸡冠子上的朱砂印还是老身亲手点的!"她枯瘦的手掌拍在石桌上,惊飞了啄食碎骨的家雀。
白枫慢条斯理吮着指间油星:"您老眼花了吧?"他突然抓起块鸡骨掷向墙角,十几只芦花鸡扑棱着窜出草堆,"您瞧瞧,我院里何时缺过鸡崽?"月光恰在此时漫过竹篱,满地鸡冠竟都泛着胭脂色印记。
镇长府邸的青铜獬豸像被火把映得忽明忽暗,赵德全揉着太阳穴望向案头堆积的诉状——最上方那卷还沾着油渍。"上月初八偷周家腊肉,十五顺走李记酒坊陈酿..."老镇长枯枝般的手指敲打茶盏,"这次连张氏宗祠供着的百年鸡种都..."
"晚生当真冤枉!"白枫突然撩开月白中衣,露出腰间青紫掐痕,"您看这伤痕,分明是方才被张家郎君所伤!"他眼尾扫过张婆子气得发颤的银簪,"若要论证据,不如请镇东王半仙起卦问灵?"
张婆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青布包,层层解开竟是半把带血的黍米:"全镇独我家的鸡喂的是血糯!"她将米粒撒在石阶上,暗红颗粒竟在月光下泛起磷火般的幽光。白枫喉结微动,昨夜那滑嫩鸡肉的异香忽然在舌尖复苏。
"照这般说法——"白枫抚掌而笑,忽然扯过衙役佩刀割下一缕发丝,"今日我若将此发埋在李家祖坟,明日是否就能认李员外作爹?"铜雀灯台被他衣袖带起的风吹得忽明忽暗,满墙律例条文在晃动的光影里仿佛在簌簌发笑。
老镇长望着漏窗外交错的竹影,忽然想起三日前路过白枫小院时,分明听见墙根下传来幼鸡惊恐的咕咕声。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任由浮沫在杯沿凝成个嘲讽的笑纹:"回吧,明日让司农查查谁家丢了鸡种。"
暮春的细雨浸透百年桃木牌匾时,白枫倚在雕花窗棂旁数檐角铜铃。第七十二任镇长的曾孙刚为他送来新腌的桃花酱,陶罐上还沾着后山新坟的湿泥。子夜打更声歇,他对着菱花镜抚过毫无皱褶的面庞,忽然并指截断一缕神魂。晨曦初露时,满地飘落的青丝已化作雪色,连带着肤纹里凝出岁月蚀刻的斑驳。“转眼间已是百年,我也该死了,要不然该被发现了。”白枫淡淡地说道
出殡那天全镇老少竟来了七成,纸钱混着晚谢的桃瓣在青石巷乱舞。"虽是个泼皮,毕竟看着咱们五代人长大..."老铁匠的孙子捧着褪色孝帽呢喃。十六个青壮抬着沉甸甸的柏木棺,就这样白枫结束了在桃花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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