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海的暗流裹着周觉的意识光团向前涌,他能感觉到周围思维节点的微光在皮肤上游走,像极了幻戏斋老房子里漏进窗户的碎阳光——十年前,他就是在那样的光里第一次握住魔术硬币,听千面张说"魔术的精髓,是让观众自己说服自己"。
核心区域的光团突然收缩,在他眼前展开成一片镜面空间。
地面是深灰色的金属,每道缝隙里都流淌着幽蓝的数据流;正中央站着个人,与他穿着同样的藏青外套,连右肩处被魔术绳勒出的褶皱都分毫不差。
那人手里的镜面硬币泛着冷光,边缘的细微裂纹和周觉掌心的完全重合。
"你迟到了十七分零三秒。"镜像开口,声线比周觉惯常的语调低了两度,像冰面下流动的暗河,"从你第一次触碰到元界镜面装置开始,我就在等。"
周觉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意识深处血液流动的声音——在元界副本里多少次生死关头,他的心跳都没这么快过。
镜面硬币在掌心发烫,烫得几乎要灼伤意识体,"你是谁?
系统生成的虚拟人格?"
"失败者的残留。"镜像指尖轻弹硬币,金属碰撞声在镜墙间激起层层回响,"那些在元界里被吞噬的见习者、破局者、甚至执律者,他们的意识碎片融合时,总要有个主框架。
而你的思维结构太特别了——十年魔术训练形成的逻辑闭环,恰好能当这个容器。"
周觉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镜墙。
镜墙里立刻映出他的倒影,却不是此刻的自己,而是三个月前在"记忆剧场"副本里,看着队友被NPC吞噬时的脸:瞳孔紧缩,嘴角抿成锋利的线,右手无意识地攥着已经消失的魔术帕。
"你在看我记忆?"他的声音发紧。
"不,我在看你藏起来的记忆。"镜像的硬币突然穿透空间,停在周觉眉心三寸处,"那个雨夜,千面张师父在病床上抓着你的手,说'小觉啊,师父的怀表该传给你了',你却借口买粥跑了。
因为你不敢面对他浑浊的眼睛,不敢承认自己根本没学会他最擅长的'时光倒流'魔术。"
周觉的意识体剧烈震颤。
十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像重锤,师父的手瘦得只剩骨头,而他攥着病房门把的手心全是汗,逃也似的冲进电梯,直到听见走廊里护士的尖叫——"病人心跳停了!"
"你在利用我的愧疚。"他咬着牙,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元界的规则是逻辑至上,你不可能......"
"叮——"
一道电子音从意识深处炸开。
江临的身影在镜面空间边缘显形,他戴着那副从不离身的银框眼镜,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意识链接需要消耗现实中的体力,这是许燃之前警告过的。
"递归逻辑测试启动。"江临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假设A是周觉的原始意识,B是镜像意识。
若B声称由A的失败碎片构成,那么B的存在是否依赖A的持续失败?"
镜像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转身看向江临的方向,嘴角扯出个冰冷的笑:"逻辑学教授,你该先定义'失败'的边界。
在元界,通关即成功,死亡即失败,但意识碎片的融合遵循的是量子纠缠规则——"
"那如果A主动选择失败呢?"周觉突然插话。
他盯着镜像瞳孔里跳动的数据流,想起老魔术师教他的"误导"技巧:当观众注意力被左手的鸽子吸引时,右手的硬币早已滑入暗袋,"比如现在,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承认在师父临终前逃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
镜像的动作顿住了。
他手中的硬币表面裂开蛛网状细纹,原本冷硬的声线出现了一丝波动:"你在干扰逻辑链......"
"真正的魔术,不是骗人,是让你相信你想看到的东西。"周觉向前一步,硬币上的淡金色微光突然暴涨,照亮了他泛红的眼尾,"你以为自己是理性集合体?
可你根本不懂,人会因为悔恨而变强,会因为愧疚而拼命活着——就像我现在,拼命想证明,我师父教我的不只是魔术手法,是'人心'。"
镜面空间开始剧烈震颤。
镜像的身体像被揉皱的纸,五官在扭曲中逐渐模糊,他最后发出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的撕裂感:"情感......不可计算......"
周觉抓住时机,将发烫的镜面硬币按在镜像心口。
硬币接触的瞬间,镜像的意识体突然展开成无数光点,被吸入硬币背面的古老纹路里——那是千面张用刻刀亲手雕的"幻戏"二字,十年前他说"这是魔术师的魂"。
"周觉!"林浅的声音从空间外传来,"意识海核心要崩塌了!
我们得赶紧——"
话音未落,整个镜面空间开始坍缩。
周觉看见队友们的意识光团在远处闪烁:沈舟正用机械臂固定即将断裂的思维节点,苏晴抱着头蜷缩在角落,白芷的预知能力让她的光团泛着危险的紫芒。
他伸手抓住最近的林浅,意识体被暗流卷着向外冲去。
"我们不只是数据......"周觉望着不断碎裂的镜面,喉咙发紧,"我们是故事。"
就在意识海的出口即将闭合时,一道阴恻恻的笑声突然穿透所有杂音。
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带着几分熟悉的恶意:"你以为赢了吗?"
周觉猛地回头。
在彻底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核心区域的废墟里,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是诺克,那个吞噬过三个副本意识的怪物。
"这只是第一层梦境。"
意识海的黑暗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