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领率领一千辅兵疾驰至王阁北村村口时,正午的阳光正刺眼地斜照着黄土夯筑的围墙。
村口蒿草齐腰,寂静得连鸡鸣犬吠都听不到,唯有风掠过空荡荡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
"不对劲。"成领勒住缰绳,马靴踏在结实的黄土路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眯眼扫视着两侧紧闭的木门,斑驳的门板上积着厚灰,像是许久未曾开启。
身后士兵踩踏废墟,发出细碎声响,他猛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斥候先探路。"他低声下令。
两名士兵猫着腰向前摸去,刀鞘与腰带上的铜铃被刻意摘下,脚步轻得像狸猫。
可直到他们消失在巷尾,村中依旧死寂无声。
成领的掌心沁出冷汗。
作为沙场老将,他深知这种寂静比刀兵相接更令人胆寒。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像是木轮转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拽住最近一名士兵的衣领向后猛扯,那士兵踉跄倒地时,一支箭矢擦着他头盔的赤铜护面钉入土墙,尾羽震颤如蜂鸣。
"有埋伏!列盾阵!"成领怒吼着抽出雁翎刀。
士兵们仓促举起圆木盾,可未等阵型成型,两侧房屋顶上突然跃出数十个黑影。
他们身着染血的灰布袄,手持淬过火的朴刀,踩着屋檐如飞猿般扑下。
刀锋劈在木盾上迸出火星,惨叫与怒吼瞬间撕碎了村庄的寂静。
"随我冲!杀光这些逆贼!"成领挥刀劈开一名敌人的喉管,血溅上他浓密的络腮胡。
他率亲兵径直向村中心突进,马蹄踏碎街面石板,却发现每道巷口都横着浸油柴草,火折子不知何时已被暗中点燃,浓烟裹挟着呛人的焦味扑面而来。
当队伍冲至礼拜寺朱漆剥落的大门时,成领的坐骑突然前蹄高扬。
他瞳孔骤缩——门楣上垂着一根几乎与尘土同色的细线,正缠在战马前蹄的镫环上。
线尾连着墙根处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匣盖缝隙中渗出黑油般的火药。
"退!快退!"成领嘶吼着翻身滚落马背。
话音未落,铁匣轰然炸裂。
震波将周遭士兵掀飞数丈,碎木与铁片如暴雨般射向四周。
成领被气浪掀倒在地,耳膜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
待他强撑起身,只见礼拜寺门廊后转出数百名革命军,他们胸前绑着浸湿的棉布,正从箭囊中抽出淬毒弩箭...
"放箭!"革命军营长一声令下,寺门后的弓弩手同时扣动扳机。
数百支竹箭裹挟着破空尖啸,如黑云压城般向成领所在的街巷倾泻而下。
要知道此时的清军有甲胄的很少,因此这种竹箭都是致命的。
成领刚在诡雷爆炸中踉跄站起,便被箭雨笼罩。
第一支弩箭穿透他的左肩,锋刃卡入肩胛骨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箭接连贯入右腿与肋下,沉重的箭杆将他钉在原地,鲜血顺着甲缝喷涌而出。
他挣扎着举起雁翎刀欲格挡,更多箭矢却已射中他的二品顶戴——箭簇刺入右眼,剧痛如火烧熔岩灌入颅腔。
"啊——!"成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如受伤的孤狼。
这吼声里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将死的不甘,在箭雨轰鸣中显得格外凄厉。
他踉跄后退两步,又一支淬毒弩箭正中喉管,血沫混着气流从伤口喷溅,染红了胸前绣金麒麟的官袍。
革命军箭阵并未停歇。
箭雨如暴雨倾盆,将成领的身躯射成刺猬。
他最终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抠进黄土,指甲缝里塞满血泥。
最后一支箭射穿他的后心,从胸前爆出时带出一串血珠。
成领的头颅垂向地面,瞳孔逐渐涣散,那声未喊尽的惨叫卡在喉间,化作一声低弱的呜咽,仿佛被风沙吞没的最后一息。
"杀!一个不留!"
营长踏过成领的尸体,战靴碾过他断裂的刀刃。
箭阵转向残余的清军辅兵,喊杀声与垂死哀鸣再度淹没在这座被鲜血浸透的村庄...
辅兵就是辅兵,哪里见过这阵仗,随后不知谁喊了一声逃,然后这不足千人纷纷向村口跑出。
刹那间,哭喊声、兵器坠地的铿锵声与杂乱的脚步声混作一团,尘土被踩得冲天而起,呛得人睁不开眼。
有人被绊倒在地,身后同伴的草鞋便毫不犹豫地踏过他的脊背;有人举着半截断矛踉跄狂奔,却不知该往何处躲藏。
村口本就不宽的土路顷刻间被挤成肉饼,挤在最前头的人拼命推搡着紧闭的木栅门,指甲在粗糙木纹上刮出刺耳的尖叫,可那门像焊死般纹丝不动。
“快!从田里绕!”不知是谁嘶哑着吼了一嗓子,人群如被捅破的蚁窝般四散冲入麦田。
说是麦田,其实大冬天的哪里有麦子啊!
光秃秃的一片。
只有未消融的积雪。
后方追兵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仿若死神镰刀刮过地面的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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