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
刘今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钢笔插回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急诊科的夜班总是这样,前半夜忙得脚不沾地,后半夜却又安静得让人发慌。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肩膀,决定去自动售货机买罐咖啡提神。
走廊的灯光比平时更加惨白,像是被漂洗过无数次的白床单。刘今葑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食道上。他忽然想起医学院时学长讲的一个笑话——医院是唯一一个你进去时健康,出来时可能死亡的地方。
"真他妈冷。"他嘟囔着,把白大褂裹得更紧了些。中央空调的温度似乎调得太低了,呼出的白气在眼前短暂停留又消散。
自动售货机在走廊拐角处,旁边是通往地下药房的电梯。刘今葑投币时,余光瞥见电梯的指示灯突然从"1"跳到了"B2"。
"奇怪..."他皱眉。这个时间药房应该没人值班才对。难道是保安?但保安巡逻通常只到B1的停尸房。
"叮"的一声,咖啡掉落在取货口。刘今葑弯腰去拿,就在这时,电梯发出"咔嗒"一声响,像是老旧的齿轮突然咬合。他抬头,看见指示灯又从"B2"跳回了"1"。
电梯门缓缓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
刘今葑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电梯内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地面上有什么东西——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从电梯角落慢慢渗出,像一条蜿蜒的小蛇向他爬来。
"见鬼!"他后退一步,眨了眨眼。再次看去时,电梯地面干净得反光,仿佛刚才的幻觉从未存在过。
"值班太累了吗..."刘今葑摇摇头,拉开咖啡罐猛灌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决定回值班室前再去查一圈病房。
307病房的门虚掩着。
刘今葑记得很清楚,这个病房住的是一位刚做完胆囊切除术的老太太,晚上查房时已经睡着了。他轻轻推开门,准备查看一下监护仪的数据。
病床上空空如也。
被子整齐地铺着,仿佛从未有人使用过。监护仪的电源线垂在床边,插头却不见了。刘今葑的心跳陡然加速,他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床单——冰凉。
"张阿姨?"他轻声呼唤,同时环顾四周。卫生间门关着,他走过去敲了敲:"张阿姨,您在吗?"
没有回应。
刘今葑拧开门把手,卫生间同样空无一人。镜子上的水渍已经干了,形成奇怪的纹路,像无数只伸向他的小手。他忽然注意到洗手池边缘有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不可能..."刘今葑掏出手机,准备给护士站打电话。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砰"的一声响,像是重物倒地。
他冲出门去,看到走廊尽头的轮椅翻倒在地,正缓缓地自行转动着轮子。走廊的灯光开始闪烁,忽明忽暗中,刘今葑看到远处似乎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在颤抖。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一只手臂,指向天花板。刘今葑顺着那方向看去,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盖板不知何时被移开了,黑漆漆的洞口像一张无声呐喊的嘴。
灯光再次闪烁,人影消失了。
刘今葑的背脊一阵发凉。他强迫自己向轮椅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当他弯腰扶起轮椅时,发现座位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几个穿着旧式病号服的孩子,站在医院门口,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他们还在墙里"。
"这是什么..."刘今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从未在医院档案室见过这张照片,而且照片上的医院大门样式明显是几十年前的了。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声突然从背后响起,刘今葑几乎跳起来。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女子站在几步之外。她约莫二十五六岁,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黑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像是匆忙中没来得及梳理。
"你是谁?这是住院区,访客时间早就结束了。"刘今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些,尽管他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我叫林默。"女子向前走了一步,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在找我母亲。她三天前在这家医院做了个小手术,然后就失踪了。"
刘今葑皱眉:"这不可能。医院有严格的出院流程,而且——"
"而且什么?"林默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而且你们会记录每一个病人的去向?那为什么307床的病人不见了?"
刘今葑的血液瞬间凝固:"你怎么知道307..."
林默没有回答,而是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张照片。她的表情在看到照片背面文字时变得异常复杂:"果然如此...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什么行动?你到底在说什么?"刘今葑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疲劳还是恐惧所致,"我需要你解释清楚,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林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听着,刘医生,如果你想活过今晚,就跟我来。这家医院比你想象的要古老得多,也比你知道的要危险得多。"
"你怎么知道我姓刘?"刘今葑注意到自己胸前的名牌不知何时翻了过来,名字被遮住了。
林默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因为你的名字在我母亲的失踪名单上。你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医生。"
灯光再次闪烁,这次持续了更长时间。当光明重新降临时,刘今葑惊恐地发现走廊尽头开始扭曲变形,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缓缓流动,原本应该是电梯的位置变成了一堵实心墙。
"太晚了,"林默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刘今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看向林默,发现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诡异的微光,像是某种夜行动物。
"跟紧我,"她低声说,"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不要相信你的眼睛。这家医院...会撒谎。"
走廊的尽头,一扇不存在的门缓缓打开了。